每年春节的大年初一,久居城市的我都要回农村老家,除了给逝去的先祖祭祀外,更重要的是捡拾儿时的乡愁,和乡亲们相互握手、寒暄,记录各家门上贴的对联,是我每年必做的功课。
可2021年的春节国内本土新冠疫情呈散发、多点散发状况,城里各小区门口严守值班,健康码、核酸检测、测温、戴口罩、勤洗手……。各级政府为防止人员流动先后发布通知,倡导原地过年、鼓励微信、电话拜年,要求务工人员非必要不回乡、尽量在务工地点过年…… 。
正月初十后,国内疫情平稳向好,各地复工复产了,回老家看看。于是,在过元宵节后,我踏上了生我养我的黄土地……
回家的路上经过几个村,引入眼帘的是那长长鲜红的布标语,它悬挂在村口、墙上,醒目地写着:“今年过年不串门,来串门得是敌人,敌人来了不开门”、“今天到处你串门、明天肺炎找上门”、“串门就是自相残杀,聚会就是自寻短见”。哈哈,这人们响应政府号召居家过年不串门,把串门得当做敌人。另一个村的标语更直接:“老实在家防感染,姑爷来了也得撵”、“一人睡觉全家光荣,全家睡觉精忠报国”、“春节聚会一时爽、隔天医院床上躺”。哈哈,这非常时期,就得六亲不认。这这些直白并带有诙谐的口号,不正是憨厚朴实农村人真实的写照吗。大千世界就是这样,人们生存的空间里,既有阳春白雪,也要有下里巴人。
到家了,村中没有往年节后人群鼎沸喧闹声,显得那么清静。噢,疫情期间外出打工的、走亲的都原地过年了,只有各户门上贴的那鲜红的对联,依旧彰显着春节喜庆的气氛。
今年的对联大都是以防疫为主题的内容,这不这边几户门上的对联是:“严防死守阻病毒,党员干部是先锋”、“不忘初心同努力,牢记使命防疫情”。我知道,这几户是村中的党员和干部的家,在疫情期间,党员干部是先锋,党徽在一线闪光,情系百姓的健康,是党员、干部的使命和担当。这边各户门上的对联是:“人人都是防疫员,个个都是战斗员”、“疫情就是命令,防控就是责任”、“低眉谢绝您拜年、春暖花开再团圆”。这些文字表达了这些俯首的乡亲响应号召,是既当防疫员又当战斗员的宣言,更是对春暖花开美好生活向往的期盼。
我漫步走着,端详着各户门上的对联,那红彤彤楹联上书写的笔法虽不那么的娴熟,但她像两条飘逸的彩虹飞流直下,每个字的一撇、一那、一点、一竖、一横、一勾笔画里积淀着、凝结着、跃动着鲜活的生命,同时向世人宣告着在疫情到来之际,突显了我们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每一个炎黄子孙面对病毒的无情,但是我们人间有真爱,万众一心,没有翻不过的山,心手相牵,没有跨不过的河。
我对农村春节各户门上的对联的情有独钟,是那年春节初一从农村老家回到城里后,村中儿时的伙伴柱子家门上贴的那副“粮补机补肥补补农民幸福,医保社保低保保百姓平安”的对联,不时涌现在眼前。这家的主人把讴歌时代,把自己真挚、朴素的深情,直白地调于纸上。每每想起这幅对联时,就唤起了我从幼年开始,农村那些依稀忘却的春节、春联故事。
在农村过年家家户户都要贴对联,记得老人们常说,“有钱、没钱,写副对子过年”。小时候,每年的大年初一那天,父亲都要牵着我去村中家家户户拜年、串门,每到一户时,父亲都把这家门上的对联念给我听,还让我背过它。那时我年龄尚小还不识字,不理解那对联的含义,只是机械的背诵。几十年过去了,印在儿时脑海的:“翻身感谢毛主席,幸福不忘共产党”、“永远跟着共产党,世代高唱东方红”“抗美援朝万民一心,保家卫国众志成城”的对联句子,至今还记忆犹新。
自从我上小学后,过春节父亲不再陪我去看春联,每年的初一开始,带上一张白粉连纸,一支铅笔,让我逐门逐户的记录春联。那个年代的春联写得大都写得是:“大跃进一日千里,总路线光芒万丈”、“人民公社长青藤,贫下中农向阳花”、“深翻土地亩产万斤粮,土法上马日产千吨钢”反映那个时代的内容。更有甚者,将“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的总路线万岁”当作对联,很显赫的贴在两边门框上。这上下联字数不相等,词组不相同,词性不一致,平仄不相谐的楹联,现在看来,那时的对联真是叫人贻笑大方。
文革时期阶级斗争,无产阶级专政的政治命题,成为春联的主题。那年春节,村革命委员会主任买来几十张红纸,叫我们上学的孩子帮忙去大队部裁纸。一个在村中公认写一手好毛笔字的顺子,戴着老花镜,按照主任的旨意,给各家分类写对联。家里成份是贫下中农写的大都是:“铁拳砸碎旧世界,双手开辟新乾坤”、“学习毛著立杆见影,斗私批修只争朝夕”、“批林批孔继续革命,阶级斗争一抓就灵”、“阶级斗争天天讲,思想工作经常抓”、“红卫兵造反有理,无产者革命无罪”、“千年牢记阶级苦,万代不忘民族恨”之类。老先生每写好一张对联,主任说,这幅给贫农老黑,那幅给中农二成。于是,学校的班长英子就在对联的反面,小心翼翼的用铅笔写上这家主人的名字。村中的墩子是地主成分,属于专政对象,给他家写对联,那主任看来也费了一番心思。我记得主任沉思了一会说写:“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要反对,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给他家再来个横批,主任说,写:“斗争到底”。春联写完后,村中的大喇叭招呼各家来领对联。那天,我记得墩子是最后一户来到队部的,是英子把那幅对联折卷着给了墩子。
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计划生育在中国大地轰轰烈烈的开展,那年过春节计划生育成了书写春联的主题。那年,还是顺子执笔,主任授意对联的内容。这次给各户写的文字是有针对性的,对超生、多生的户都要写上与少生、优生的文字:“要想富,少生孩子多种树”、“要想富,少生孩子多养猪”、“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计划生育丈夫有责”。墩子家是计划生育的重点户,就是在春节前,墩子举家到外地串亲去了。墩子是家里的独苗,他媳妇生了3个都是女孩,墩子的父亲没盼到孙子就过世了。墩子是否还想儿子,先来个警告。村主任说,给他写:“逮着就扎、跑了就抓,该流不流,公社拘留”。这次,墩子家没人来领对联,是别人给他取走并贴到他家门上的。
后来,听说墩子一家,从那年出走后就没有回来。那年的春节走到他的门口时,一把铁锈斑斑的大锁挂在门上,瑟瑟的寒风时而吹得那大门“咣当、咣当”作响,透过那门缝,依稀看到那满院的荒草,一群群的鸟儿、雀儿“唧唧、喳喳”叫个不停,一只硕大的老鼠被野猫追赶的四处逃串,墩子的家破了,一派惨败凄凉的景象。到后来,还听说墩子离家出走那年他媳妇真的怀孕了,他们去了深圳投奔了一个远房亲戚,真的还生了个带把的。还听说墩子现在已是个腰缠千万贯的老板了,他的孩子们在南方都小有成就,都成家立业了。最小的他那儿子大学毕业后在广州市政界成了公务员。几十年过去了,墩子你过得好吗?你还想起故乡的伙伴,还有过春节时那春联,那些被时代撕扯身心的碎片……
自从上个世纪80年代末期开始,强制色彩和具有政治功能的文字逐渐减退,一些粗暴、生硬的话语渐渐地从春联中淡了出来,春联少了革命口号,多了实实在在的内容,老百姓怎么想就怎么写,家家开始自拟春联。
农村实行联产责任制后那年,中央发布了一号文件,农业大丰收,种田人不再吃国家返销粮了。这些文化水准不高的村民,他们不讲求对仗和工整,不懂的平仄和声韵,用通俗、直白的肺腑之言,用朴素、憨实的庄稼话,把党国恩惠、勤劳所得、安居乐业、兴旺发达的心愿镌刻在小小的春联上,这些世代和黄土地打交道的农民,道出了社会的变迁和满腔的喜悦。那年的春联大都写的是:“装金装银装饱暖,吃肉吃香吃白馍”、“翻身不忘毛泽东,致富感谢邓小平”、“交足国家的,留够集体的,剩下的都是自己的”。后来国家的“三农“政策更惠及老百姓,那春联上有的内容也在变化。这几年的春联是更加的直白:“欢庆升平盛世,喜贺勤劳发家”、“免皇粮国税为农民减负,发粮食补贴让农家增收”、“村新路新措施新新风阵阵,国好家好决策好好运连连”;“一人交纳十元钱,身体受益一整年”、“要想奔小康,电脑来帮忙”、“致富常思国策好、脱贫不忘党恩深”、“小康不小康、关键看老乡”……。
春节,是一个阖家团圆,充满浓浓亲情的节日,她更是华夏大地的百节之首。经过几千年历史的积淀,一个为春节而衍生的春联,永远是华夏大地上一道靓丽的风景。是春节哺育了春联,赋予了春联以灵魂。春联的颜色是红彤彤的,她是国人最喜见的美色---中国红。于是,人们把节日的喜庆、美好的祝愿,都编织在飘溢墨香的春联里,把来年的几多梦想,几多企盼,都浓缩在一幅幅或俗或雅的春联中。春联,象是一部简洁明快的编年史,记载着中华民族的沉浮和变迁,又象一曲源远流长的古老民歌,吟唱着与时俱进的赞歌。
责任编辑:赵献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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