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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父七日(一)
作者:陈爱平

公元2021年11月30日10时41分,农历十月二十六日,父亲长长吐出了他苦难人生的最后一口气,撒手人寰,离开了这个他眷恋的世界,享年86岁。

这一天,我的世界里没了爹没了娘,家乡成了故乡。

我是28日接连接到大姐、二姐、三姐和弟弟的电话,说父亲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估计时日不多了,让我赶紧回家陪他老人家最后一程。

我迅速向领导请了假,购买了车票,于当晚十点回到了我阔别31年的家乡小狼营村。

我匆匆来到父亲床前的时候,他正昏迷着。姐姐告诉我,父亲这样的状态已经两天了,现在已经汤水不进了。

望着躺在床上的父亲,我轻声唤了一声爹,泪水就唰一下流了下来。这时,姐姐也一起呼唤,告诉爹,你想的大儿子回来了。爹有了感知,他睁开了双眼看着我。姐姐指着我问他,你看这是谁?爹说平回来了。我说是的爹,我再也不走了,陪着你。爹点了点头,就又昏睡过去。

看我过于激动,大姐、二姐、三姐和弟弟就把我拉到外面客厅,姐夫和我的叔叔也劝我想开些,人都有这一天,况且爹无病无灾,能这样已经是修来的福分了。

等我止住了悲声,家里人就和我商量着去给父亲买寿衣。我一听到买寿衣,眼泪就又流了出来,我清楚父亲的大限也就这两天了。

看我一直在流泪,大姐就责备我:你是家中的长子,让你回来除了见最后一面,还需要你来拿事,你总是哭算啥,况且爹还在,你就不能坚强点吗?你这么个态度事情怎么往下走啊!

听了姐姐的话,我强忍着泪水,和大家一起商量父亲的后事。姐弟们主张,父亲辛劳一辈子,老了也没有累侍人,还是买两身好点的养老衣,征询我的意见,我都同意。

由于担心父亲熬不过今晚,大姐、二姐和姐夫决定立即去置办寿衣,我和三姐、弟弟留在家中,伺候父亲,叔叔则在客厅一声不吭闷头抽烟。

时间很快就进入了29日凌晨。此刻,村里的夜晚万籁俱寂,房间里,只有爹嗓子里由于呼吸不畅发出紧一阵慢一阵的呼噜声。

我坐在爹的床头,一会儿叫他一下,一会儿摸摸他的手。爹躺在床上,一会儿醒过来,一会儿又昏睡过去。

由于前两天姐姐和弟弟都彻夜未合眼,我就让她们去休息,我守在床前,爹清醒的我就问他渴不渴、饿不饿。爹每次醒过来总是用呆滞的目光看看我,颤巍巍从被窝里伸出左手鈎我的手,右手伸出来鈎我的脸。我也总是温顺地伏下身把右手递到他手上,左手撑着床边让他那粗糙的手在我的脸上摩挲来摩挲去,他眼里浑浊的泪水就会悄无声息地溢出眼眶。那种爱恋让我至今心碎。

爹醒过来的时候,总是想喝水,但看着他已经没有力气再下咽大口的东西,我只能小心翼翼地用小勺舀一点点温水,顺着他的嘴角喂进去,我生怕一不小心噎着了他,这样的次数越来越多。后来爹醒过来时,嘴里含混不清地说,让我多喝点水吧。看着爹这样的要求,我真的想喂他几口水。可我不敢,我只能用小勺舀一点点水顺着他的嘴角喂进去,我生怕水多一点就把他噎过去了。爹啊,原谅我,在你生命临近的终点时,我却不能满足你小小的愿望。

终于你又挺过了一天,这漫长的一天。

这一天你忍受着巨大的痛苦,顽强地与生命搏斗,内心里满是对亲人、儿女,对世界的万般不舍。望着你,我心如刀割。

爹,我知道你喜欢看戏,要不我给你哼一段豫剧吧,但你得给我再挺一天,哪怕就一天。

我把手伸进你的被窝里,攥着你双手,轻轻地哼唱起《卖苗郎》

老公爹你消消气

你忍啊,忍啊,忍啊啊忍啊

你想孙孙我想儿咱是一样的心啊

一样的心啊

你的儿大比年去把京进

送他去,盼他归,送他去盼他归

无踪无音

太康县天灾一年比一年重

旧坟不干添新坟

婆母娘饿死,饿死在草堂上

老公爹又被大病缠身

儿也想为爹爹请医求诊

怎奈咱家无有分文

你的病一天更比一天重

我坐不安,立不定,想哭不敢哭出声

滴滴热泪肚里吞

天上无云难下雨

地上无粮人难存

儿媳我宁不慈不能不孝

无奈何呀,无奈何才卖了你的苗郎孙孙

卖苗郎为的是救你性命

换来了斗米斗面十两纹银

儿媳我厨房去做饭

看见了米面想起了人

和面好似割儿的肉

烧柴好似抽儿的筋

苗郎儿本是我亲生养

难道说你疼你爱儿就不亲那啊

做成了一碗饭全叫公爹用

儿媳我也知饥闻都未闻

不容分说强盘细问

苦苦要你的小孙孙

你手持拐杖要儿的命

我的老公爹啊

打死儿也算我尽了孝心

老公爹你若是还不解恨

打死我呀,打死我别入恁周家的坟啊

 

爹突然睁开眼,很清晰地喊了声“硕伟”,我赶紧说,上学还没回来,你等着你孙子回来吧。爹泪眼汪汪看着我,嘴里含混不清地说着就又昏睡过去。

上午十点多,我的侄子从学校回来了,走到父亲的床前喊了声爷爷,父亲就挣开了眼点了点头。趁此机会,我也把手机拿出来给女儿视频,女儿喊着爷爷,父亲睁开眼,嘴努力地一仰一仰,三姐说亲孙女呢,我赶紧把手机送到他嘴边,父亲对着屏幕亲了又亲,眼角就流出两行浑浊的泪来。

父亲再次陷入昏迷。

父亲再醒来已是30日凌晨了。我喊起了姐姐和弟弟,父亲眼巴巴地看着我们,把左手向我伸出来,我赶紧把我的手递给他,他又把右手向大姐伸过去,大姐也把手递过去,父亲握着我俩的手摇了又摇。我和大姐就哭出了声,边哭边安慰父亲说,爹,你放心吧,我们都在你的跟前,我们几个也会好好的,有事互相帮忙,没事多走动走动,谁家有困难我们几个都会一起克服……父亲含泪点了点头,就又昏睡过去。我实在忍不住,跑到隔壁的房间,痛哭失声。

凌晨三点,父亲最后一次睁开双眼,泪眼汪汪地望着我们姐弟五个,眼神一会儿看着大姐、一会儿看着二姐、一会儿看着三姐、一会看着弟弟,最后把目光落在我的脸上,颤巍巍地伸出双手,我赶紧低头伏在他面前,父亲用尽毕生的气力,搂住了我的头,久久不愿松开。

爹啊,我懂得,自199012月离开家乡已经31年了,31年漂泊在外的游子,怎能让您老人家放心呢。爹,我亲亲的爹啊,儿子已经长大了,也为人夫,为人父了,您就放心吧,到了那边您就告慰我娘,你们的儿女过的都好,你们就祝福你的儿女们吧。

上午1041分,父亲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在我和姐姐弟弟痛彻心扉的挽留声中归西了。

爹走了,爹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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