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7日上午,在衡水市安平县北梅基地,当我从河北省采风学会执行会长张炳吉手中接过该会名誉会长的聘书时,竟有一种回家般的亲切和激动。我是从农村走出来的写作者,从事创作近半个世纪,从没有隔断与农村的联系。我把采风当作了解社情民意的窗口,深入生活是我每一次创作的必由之路。正是源源不断的生活积累,让我拥有不竭的创作源泉,创作了一批受到广大读者欢迎的作品。
记得我第一次参加采风活动,是20世纪80年代初,石家庄地区文联举办文艺创作班,我作为农村业余作者应邀参加。这次创作班安排了分组到各县采风,我们这组5个人,组长是赞皇县文化馆的韩振堂,他带领我们直奔赞皇县的嶂石岩。当时山上人很少,还没有路,我们好不容易快爬到山顶时,突然狂风大作,呼啸的风中夹杂着几声沉闷的动物吼叫声,可把我们吓坏了,以为有啥猛兽,急急忙忙下了山。途中我们遇到一个老农民,才知道那吼叫出自他家正在犁地的老黄牛。在山下休息时,附近山坡上的一蓬酸枣棵子吸引了我的目光。因山体滑坡,它的根部几乎全部裸露,只有一根拇指粗的根茎与山体相连,而它伞状的头部却顽强地向上昂起着、生长着。它顽强的生命力深深感动了我,也激发了我的创作灵感。
采风回来后,我写了一篇名叫《酸枣情》的散文,歌颂了酸枣树不畏惧生存环境的恶劣,以顽强的生命力昂扬生长,为春天增添绿色,为秋天奉献果实。这篇散文发表在1982年2期《滹沱河畔》杂志。没想到这篇文章对一个外地姑娘产生很大影响。那年底,一个陌生姑娘带着那本刊物,背着沉甸甸一兜子退稿,辗转几百里地找到我家。在交谈中得知,她来自博野县,连续3年高考落榜,她觉得没脸见人,为了争口气,她动了当作家的念头。她没日没夜写了很多文章,可是一遍遍寄出去,又一遍遍被退回来。残酷的现实令她备受打击,加之家人的不理解、外人的冷嘲热讽,令她的精神到了崩溃的边缘,甚至一度想过自杀。某天她无意中看到我写的这篇《酸枣情》,很受震动。她想知道这么好的文章是怎么写成的,于是几经周折找到我家,想一探究竟。
我和母亲不顾街坊四邻的善意提醒,收留了这个叫“燕儿”的姑娘。很快过春节了,正是村里最热闹的时候,燕儿亲眼看到女人们坐在我家大炕上讲故事的温馨场面,看到我召集年轻人谈读书体会的热闹场景,听我母亲谈笑风生讲述我写作的故事……这些场景让她的内心受到很大触动。她在我家住了10天,临走前的那个晚上,她和我彻夜长谈。她说,这些天她明白了一个道理,人的幸福不在于穷富,而在于有没有精神支撑。她家生活条件很好,开着一家工厂,可她内心总是非常空虚,整天像生活在冰窟中。而到我家后,看到我家的条件虽然不好,但我精神富有,总是那么积极乐观,她的脑子一下子就清醒了。她说她终于知道自己写的东西为什么发表不了,因为她写作只是想发泄自己内心的郁闷,却从来没考虑过社会价值和读者的感受。正月初五走的那天,她含着眼泪对我母亲说:“大娘,我这辈子可能当不了作家,但我保证以后一定好好生活和学习,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要不然就太对不起你们了!”
把这个姑娘送走后,我不识字的母亲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闺女啊,你要记住,笔尖能成人也能害人!”这句话成了我在创作上的座右铭。
在我创作的起步阶段,由一次采风创作引发的故事,让我深刻体会到,采风是文艺工作者走出自我封闭的小圈子、深入社会生活的最好机会,也是激发创作灵感的有效形式。只有坚持不懈深入生活,才能创作出经得起人民检验的精品力作。在我任石家庄市文联主席、作协主席的15年间,不仅自己坚持深入生活,还通过不同类型的采风活动,带出了一支坚持深入生活、扎根人民的文艺队伍,创作出一批群众喜闻乐见的优秀作品。
我创作的农村题材“三部曲”《当家的女人》《当家的男人》《我的幸福谁当家》,先后获得全国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奖以及飞天奖、金鹰奖、河北省文艺振兴奖等多个奖项,被评论家称为“田野里吹来的一股清风”“田野里自然成长的大树”。长篇纪实文学《沃野寻芳——中央工艺美院在河北李村》获得第二届孙犁文学奖,被专家誉为“对深入生活扎根人民的最好诠释”。
我最初对河北省采风学会的关注,源于“赞杨”这个名字。文友告诉我,这是张炳吉会长的笔名,他是赞皇人,这让我对这个学会有了天然的亲近感。我的创作生涯与赞皇有着不解之缘,我初次采风并写出《酸枣情》的地点在赞皇嶂石岩;2006年央视黄金时间播出的电视剧《当家的女人》主场拍摄地在赞皇花木村;2006年央视作为全国两会特别节目播出的评剧《七品村官》故事发生在赞皇行乐村;长篇小说《当家的男人》和中篇评书《天地良心》等我的作品的原型也是在赞皇。
河北省采风学会从2014年成立,至今已走过10个年头,从最初会员百余人,至今已发展到2800多人。张炳吉会长开门办学会的方式,凝聚了各个门类的人才,把学会经营得风声水起。
张炳吉会长是个善解人意而且非常有情怀的人,特意选择在广袤的田野,在春意盎然的采风基地隆重为我颁发聘书,有着特殊的意义。对我来说,这不仅是一份荣誉,也是一份责任。
手捧红彤彤的聘书,目睹满树盛开的梅花和一串串含苞待放的花蕾,我的耳边回荡起《当家的女人》主题曲:“春风一吹就绽开花蕾,却不曾那么娇那么脆。心儿一给不知苦累,也不管多少年多少岁……”
此时,我想把这首歌献给所有为乡村振兴不懈奋斗的创业者及所有扎根基层、脚踩泥土、用心用情书写伟大时代的创作者们!
(作者系国家一级编剧,全国优秀文艺家,河北省管优秀专家)
[上一篇] 父亲的老酒
[上一篇] 当来到葫芦丝故乡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