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三八节,公交车女人免费坐。东购要闭店,正清仓大处理呢。吃了饭,二姐,咱们去淘货吧。”
一口气一连抛出两个重磅。
“嗯嗯。”二姐爽快的应声了。
因为免费,可以不用算计怎么省钱。出了门,大方向不错,来车就上,大不了倒车。天气阳光明媚,春风和煦。天气好。心情好。什么都好。脖子抻得像鸭颈,目光大抵是瞟到老远了,车还是迟迟不见其踪影。
“不着急。等等吧。”
健康码,行程码,两码验证还是常规程序。除了这两样,整个商场已没了往日的规矩和明亮。货柜,商品,售货员,一个个乱七八糟,无精打采的。灯光昏黄,和每一个告别的情景一样,破败,凄迷。
更令我们感到失望的,是价格“挥”得令我们并不动心。
“二姐,试试这件衣服吧。”
“不爱它。”
“这件呢?”
“不爱它。”
“不爱它。”就像软钉子,而且一连好几个,碰到我脸上的时候,不免嗞出些火苗来。
“二姐试试吧。试了才知道合不合适。”
我的语气里分明加了重量,有点生有点硬有点儿不开心。
“嗯。嗯。”二姐多聪明。像变了个人似的,试衣的热情骤然高涨,步子轻快的像一只燕子。
衣服穿在二姐的身上,真的,“不爱“是真的。
“二姐,别试了。”最后,最先缴械的还是我。
想买的欲望几乎一扫而过。“淘货”宣告失败。
“让二姐白跑一趟。”
“出来逛逛就挺好的。”
二姐的一句话,似乎减轻了内疚对我的折磨。但遗憾依然在。其实,我也想过自作主张为二姐选一份礼物,既表达我的心意,更让二姐心爱。实用是起码的。其次,有点儿时尚。思来想去,觉着衣裳最熨帖。二姐身上的衣裳,大多是在市场上买的,质量和款式真的不敢恭维,除了价格。一年365天,二姐的衣着四季分明,春夏秋冬,完全按大类区别,有数的几件。可在二姐的嘴里,衣服多得穿都穿不过来的。大概这里的“多”,是衣服质地太好,一连可以穿上好多年。
女人的节日,最美的祝愿是要美丽自己。只是因为二姐的“特别”,使得我不敢轻举妄动。非本尊亲自试穿,选一件称心的衣裳,真的好难。
发福几乎是中老年的宿命。如果是单纯的胖,倒也好说,五个X的都不少见。一旦提到二姐的胸围,恐怕无奈的不止是我一个。文胸从A开始,F是它的顶格。“F都不行么?”你讶异的目光,尽管像是要张出天际,可是我必须实事求是的告诉你,真的不行。二姐的“双峰”,是要用“巨”来表棕,巍峨雄踞,傲慢的遮堵着二姐俯视田地的目光。有好多次让二姐觉得,她站着的地方就是中心。
作为女人,所有好看的带蕾丝花边,时尚的,做工精致的内衣,通通与二姐无关。千篇一律的背心,不用拢不用收,倒是肆意。
因为“胸”霸天下,如果想买到得体且时尚的衣裳,需要舍得付出心思和银子。衣服的使命不就是遮衣蔽体,防寒保暖么。
“有个穿的就行了。“
原来如此。所有的“不爱”,像一把斧头,把一切作为修饰和美化的枝枝叶叶砍得一干二净,干瘪的只剩下吃饱穿暖——活着。活字右边是舌,能填饱一张嘴,能出气,无欲无求,倒也通透。果真是这样么?殊不知,所谓的“不爱”所投射的另一面是“太爱”。钱才是二姐的珍爱,也是二姐考量和评判一个人是否成功和幸福的法则。譬如我,在二姐的法则里,我的大学算白上了——这一两年闲置在家,赚不到钱。50年的努力一竿子被粗暴的归置于不强,混得不济仿佛已是我人生的标签。所谓的闲置,只是我没有挖空心思想法赚钱。大部分的时间,读书,写字,瑜伽……充盈了除赚钱之外的另一种生活。
“咱们村的三女当保姆只接送一下孩子,一个月三千多呢。你也找不到这样的活儿。”惋惜竟让电波也产生了共情,唏嘘声拖得很长。
钱字,让二姐为我操心操得碎碎的。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堵在我的胸口。不得已,沉默替我作了回答。
我始终闹不明白,为什么越是有钱的人,却往往被钱“内卷”。二姐和我都是一母同胞,虽比我年长11岁,但苦日子也没忘了我。明明二姐是家里最有钱——资产够千万,一个平头百姓,如此身价,应是底气十足,足可以潇洒走一回。偏偏就是二姐,像是中了钱毒,嘴上不是挂着“没钱”,就是“舍不得”。钱本来就是水,水流动起来,才能怡人。到了二姐那里,将“钱”紧紧抠牢,一辈子拼劲全力,最后却是做了钱的囚徒。反倒是我——一辈子平平淡淡,不执著不贪恋,进进出出,自得其乐。
二姐舍不得花自个儿的钱,更舍不得“糟践”妹妹的钱。所以我就更闹不懂,既然懂得心疼妹妹,为甚就不心疼自己呢。一大把岁数人了,怎地越活越倒退回去了。未来的日子,对于一个六零以上的人来说,已开始倒计时。
“三.八”作为全天下女性的节日,已经走过了101个年头。我们的国家,也从饱受凌辱,经过百年的征程,正在走向民族复兴,五彩斑斓的康庄大道上。城市、乡村你争我赶一天天在变美。街角的一隅,昨天还是一片荒地,今起一座雅致的花园初见端倪。为了更美,一棵小草都在不遗余力的摇曳。学着女人从“女人节”蜕变到“女神节”。
为何,二姐就是固执在原地,守望着笨重而虚无的一堆钱,宁愿粗砺成一粒黄沙。哪怕只是刹那,靓出自己——你是不一样的烟火。
如果有一天,你见到咱娘。娘问你,在我不在的日子里,你活成了什么样。你说,我一心守着钱,舍不得花,顾不上美。娘对你说,那你不是我的女儿。我给我的女儿起名:花儿,就是盼她像花儿一样美丽芬芳。你是钱的女儿。你会不会难过呢。
我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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