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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浪里的歌谣
作者: 马占顺





上个礼拜我路过京郊的麦田,看到这麦子长势喜人,麦穗饱满麦叶黄绿,只是今年北京春天的温度偏低,致使今年麦子的成熟往后推了。

站在麦田旁,让我想起了几十年前我上学时,那年芒种后的那天,晨雾还未散去生产队的红旗已经插在田埂上。那个年代十七八岁,站在土坡上望去心中充满了豪情。金黄的麦浪从脚下一直铺到天际线,沉甸甸的穗子似乎压弯了腰,在晨风里此起彼伏地摇晃。不一会儿二婶这位妇女主任,领着自己的队伍匆匆赶来参加这热火朝天的麦收。

起镰喽——队长大憨浑厚的嗓门震碎了薄雾。田垄间忽然活泛起来,蓝布衫、白巾在麦穗间时隐时现。我弯腰握紧镰刀,刀面反射的朝霞烫得手心发汗。只感到今年这些饱满的穗粒,是老天爷补给我们的大礼。

麦秆断裂的脆响连成一片,仿佛大地在咀嚼阳光。人称二丫头的这位姑娘,甩着两条长辫子冲在最前头,红头绳像两朵跳动的火苗。她的镰刀挥得又急又稳,麦子成排倒下时,我总疑心听见了琴弦震颤的余韵。她娘在后头边捆麦秸边笑骂:"疯丫头,当心割着手!"话音未落,老张叔的梆子腔就扬起来了:"六月里麦子黄啊......"

此刻他弓着腰,镰刀在麦海里划出银亮的弧线,苍老的嗓音裹着麦香,在垄沟间来回流淌。几只云雀扑棱棱惊起,羽毛上沾着碎金似的麦芒。



日头攀到正午,麦田蒸腾起白茫茫的热气。炊事班送来绿豆汤,铁皮桶叮叮当当响过田埂。三婶子撩起围裙擦汗,露出补丁摞补丁的蓝布衫,却像捧着珍宝似的托着麦穗:"你们看这麦粒,鼓得跟胖娃娃的脸似的。"年她偷偷把救济粮塞给生病的刘奶奶,自己啃了半个月野菜团子。

蝉鸣忽然稠密起来。拖拉机突突的轰鸣由远及近,车斗上"农业学大寨"的红漆字晒得发亮。柱子哥跳下车,脖子上搭着的白毛巾能拧出水来。他去年从城里机械学校毕业,愣是背着铺盖回了村。这会儿正给大伙比划新学的"波浪式收割法",手掌在热风里划出连绵的曲线。孩子们举着竹扫把追逐逃窜的田鼠,惊起栖息在草帽堆里的纺织娘。会计大李着算盘珠子,噼啪声里掺着王老汉的旱烟咳嗽:"东头三亩半,比去年多收四百二十斤......"他的老花镜片上跳动着篝火的光,像两枚小小的太阳。

不知谁起了头,歌声从麦垛后头漫出来。起初是零星的几个音调,渐渐织成密实的网。二丫头的嗓子清亮亮地破开暮色:"麦浪滚滚闪金光哎......"一会儿上百条喉咙跟着应和,惊飞了槐树上打盹的麻雀。歌声裹着麦草香飘过晒场,撞在粮仓土墙上,又弹回来变成重叠的回声。

我抱着一捆麦秸走向粮囤,草绳勒进掌心的旧茧。暮色中的麦垛宛如静默的金字塔,那些倒下的麦秆正在这里获得永恒。晚风掠过草尖时,我听见无数细碎的私语,那是往年的麦种在泥土里留下的记忆。

我躺在麦垛顶上,军用水壶里装着老相好云姐偷偷塞给我的麦芽糖水。

这晚银河斜斜地穿过夜空,像条缀满银穗的绶带。恍惚间觉得身下的麦垛在轻轻摇晃,仿佛光阴都化作了金色的浪,载着草帽、镰刀和那些滚烫的歌声,在星群之间永恒地起伏。


2025年6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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