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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山
作者:绿草地

一直以来,我都认为“进山”只是故乡小山村的一句普通方言,就如同见面打招呼的一句“吃了吗”“干啥去呀”,未曾深究其意。阔别故乡六年后,三婶一句 “进山不?”,我不假思索地应下。那时的我,全然不知这声邀约,将带我走进怎样的天地。

真正地走入大山,我才理解了为什么质朴的故乡人,不说爬山、登山,不说跑山,而是说“进山”,因为“进” 字里藏着的,是山即家园、进山即归乡的纯粹念想。试想,在晨雾未散时推开那扇无形的 “山门”,总恍惚看见老木门的铜环在晃。树干褶皱里藏着年轮的门环,树冠是永远向游子倾斜的屋檐。大山沉默不语,却又无比慷慨,每每进山,总觉得是去拜访一位寡言的长者,他虽不言语,却自有厚赐。

我跟随三婶的脚步 “进山”,山道蜿蜒曲折,宛如沉睡的巨蛇。青石台阶上,零星生长着苔藓,每一步都需小心翼翼,稍不留意便会打滑。起初是斜坡,继而陡了,人的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山间雾气愈发浓郁,松脂的清香与腐叶的气息交织在一起,深深吸入,只觉肺腑间一片清明。山里最珍贵的宝物,第一样便是这空气,这是城里人花再多钱也买不来的天然馈赠。村中老幼,少有肺病,便是因了这天然的药石。我的姥爷今年96岁,面色红润,咳嗽也不曾有过。他道是“山气养人”,想来确实如此。

再往上走,灌木丛映入眼帘,其间点缀着红的、黄的野果,宛如繁星洒落人间。山楂酸甜可口,山葡萄紫黑透亮,随手摘下一颗放入口中,汁水四溢,那滋味远比城里水果铺的果实鲜美得多。村里的妇人常结伴而来,用竹篮满载而归,或制成香甜的果脯,或酿成醇厚的酒浆。三婶的手艺尤为精湛,她酿的山楂酒,在十里八乡都颇有名气,饮上一口,便能消食健胃。大山无私地赐予果实,人们则以巧思回报,这一来一往间,是山与人深厚的情分。

转过一道山梁,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开阔地上,各色药草肆意生长。黄芪、党参、当归,皆是大山精心孕育的珍宝。大姑夫是村里的赤脚医生,每月总要进山几次,将采回的药材晾晒、烘焙,制成治病的良药。遇到家境贫寒的村民,他常常免费赠药,还总说:“山给的,我不过转个手罢了。”

正午时分,寻一处浓荫蔽日的大树坐下。不远处,山泉潺潺流淌。捧起一汪清泉,入口清冽甘甜,瞬间驱散了满身的疲惫,整个人都舒畅起来。这山泉从石缝中缓缓渗出,经过层层砂石的过滤,比任何名贵的矿泉水都更加纯净。村民将这泉水引入村庄,饮用至今,说来也怪,在这水质清冽的地方,人们的性子似乎也变得温和从容。

午后,继续向山顶进发,林木更加茂密,松柏高耸入云。这些树木,是村民生活的依靠,为他们提供柴火与建材。村里的房屋,梁柱大多取材于山中良木,冬暖夏凉,遮风挡雨。身为木匠的爷爷生前常说:“山上的树,用一棵,种两棵,山才不亏。” 他每年都带着二叔、三叔进山植树,三十余年不曾间断。

终于登上山顶,视野豁然开朗。极目远眺,村庄宛如棋盘错落有致,田地好似锦缎绚丽多彩。大山不仅赐予人们丰富的物产,更开阔了人们的眼界。站在高处,胸中的烦闷一扫而空,平日里的烦恼也变得微不足道。父亲曾提起,作为老三届高中生的他,毕业时也曾迷茫无措。他的老师便让他登上高山。站在山顶,父亲仿佛看到了山外的广阔天地,于是毫不犹豫地跟着征兵的离开了小山村,走进了新世界。直到如今,村里的少年若是遇上烦心事,长辈们总会劝一句 “上山看看去”,而他们下山时,往往心中已有了答案。

夕阳西斜,开始下山。腿脚已有些酸软,但背篓里多了些山货——一包野生菌、几把草药、半兜野果。这些不算什么值钱东西,却都是山的心意。我想,山若有知,必不愿见人空手而归。回到村口,正遇上一群孩童嬉戏玩闹、笑声如铃。他们衣上沾着尘土,脸上却红扑扑的,眼睛亮得出奇。这些山里的孩子,不也是山的珍宝么?山以厚土养人,人以勤劳回报,世代如此,谱写着一曲动人的和谐乐章。

夜幕渐临,炊烟袅袅升起。暮色中的山峦静谧而温柔,我时常觉得,那些逝去的进山人,或许早已化作某株老树的年轮,某道岩缝的苔痕,继续在大山的怀抱中,接受着它的滋养。

愿青山常绿,愿绿水长流,愿这山与人的情谊,生生不息,代代相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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