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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悄悄的中午
作者:常忠魁
          盛夏的晌午过后,正是劳累的人们午休的时刻,一切都静悄悄的,只有房后山田野边的繁茂的草丛里,不知名的小虫在低吟着夏日的歌。

      1985年,是邯郸市教育学院第一年招收在职函授本科生的那年,我为了考上本科中文系,利用午休的时刻,一切都静下来的时候,牺牲午休时间,进行紧张的考前复习。

     刚结婚不久的我,趁着不上班的时间,便趁着午休,顶着炎炎烈日,迎着火热的夏风,光着膀子,到自留地去锄草,锄麦茬,间小玉米苗,这是为了减轻老婆的劳动负担。她太累了,照顾双方的老人,操持家务,下地种田,喂猪喂鸡,挑水做饭。家里的活儿全让她给包下了,我心疼她,不让她干,她说:“只要你考上本科,我受苦受累也值了。”

     这天,是一个炎热的中午,正是考前的紧张复习时刻,我想趁着妻子去池塘边洗衣服,想去地里锄一会儿草,我把薄薄的洋布纱单子用凉水浸湿,好披在肩上以防毒日暴晒,农村的人中午锄草都是这样的,越是毒日暴晒,锄掉的野草越死得干净。我披上纱布单儿,想拿起锄头下地,可是锄头怎么也找不到,不翼而飞,莫非是邻居借走了吧。邻居们互相借农具用是常有的事,我想到邻居家里再借一把锄头,可是,街门怎么也拉不开,我从门缝里往外一看,大门上竟上了一把锁,门被反锁了。我登时就明白了一切。天啊!我的老婆,早已趁我不备,偷偷地拿起锄头下地去了,为了不让我下地,在家好好学习,她把门给我反锁上了。她细皮嫩肉,怎么受得了这毒花花的日头,烧脸的火风啊!她的身体又不是很好,腰间盘突出,肩周炎,经常疼得半夜睡不好觉,怎么能干这个出力气的重活儿啊?我知道她是为了我,为了这个家,为了我考上本科,出人头地,我的至爱的妻子,善解人意的爱人,体贴入微的老婆。

      还是这个炎热的夏季,一个整月没有阴天的酷暑夏日,还是一个静悄悄的中午,一个月没有停止的烧人头脸的火风。老婆怕我中午学习受到外人的影响(因为也有人参加考试,不断地有人到家问我知识),耽误我的学习。老婆便把我带到了村西头的一个亲戚的闲房子里,这里更是静悄悄的没有干扰,当时农村还没有普及电扇,窗户用大青砖给严严地垒住了,一丝风也不透,怕有人进来偷牲口吃的草料——麦糠。满屋子的麦糠,只有门口一个破旧的方桌,一把晃晃悠悠的破椅子。老婆把我带到这里,嘱咐我一句:“好好看书,我锄草去了。”说完把门带上,用自己从家里准备的一把锁,“咔嚓”一声锁上了大门。老婆平时不爱说话,就这一句肺腑之言,我的心田犹如干涸的土地里长出了嫩绿的芳草。我的眼里噙着幸福的、激动的泪花。

      晌午过后的两点左右,是夏日里一天最热的时刻,眼看快要到上班的点儿了,只听|“咔嚓”一声响,是老婆。她悄悄地回来了,正如她悄悄地离去,她轻轻地说了一句:“走吧,你该上班了。”我看到老婆的脸上汗水涔涔,刘海被汗水浸湿紧紧地粘贴在前额,我想找一块干净的布给她擦掉脸上直淌的汗水,没有找到,我便用手去给她擦汗,老婆嗔怒的说:“干什么?我又不是没有手。”她用手抹了一下脸上的汗水说:“快回去吧,不要耽误了上班。”灼人的日头,在头顶上直愣愣的毒射着,灼烧的干热风,兜着身子转。回家的路上,老婆走在前边,我在后边跟着,静悄悄的中午,大街上只有我们夫妻二人,我在后边看着老婆憔悴的身形,被汗水浸湿的乌黑的秀发贴在脑后,汗水从发际滴落下来,与浃背的汗水和在一起,湿透了她的洋布小花上衣|,这是她结婚时买的上衣,花衣服紧紧地贴在后背,肩胛完全凸显出来。多少个不眠的午休时间,把她的面颊、脖子晒得黝黑黝黑的。我的老婆,我一生的伴侣,最好的朋友,最贴心的知己,因为我,你晒黑了,累瘦了,跟着我,让你受苦了。老婆似乎觉察到我在后边看她,回头一笑:“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快走吧,别迟到了。”朴素的语言,会心的一笑,胜过了千言万语,让我的心头顿然荡起幸福的涟漪。我暗暗地对自己说:“我是天下最幸福的人,因为我有一个好老婆,好伴侣!”

多少个静悄悄的中午,我日复一日的被锁在家里。老婆日复一日地脚踏焦土、头顶烈日下地锄禾。小苗终于茁壮地成长起来,我的考试终于以全县第一名的文科总成绩,被中文系录取,我拿着猩红烫金的录取通知书,回到家里,故作平静地不说话。老婆又要趁着中午下地了,手里还攥着一把门锁。我一把拉住她,故意不说话,用手指指天空,老婆抬头一看,“哦,要下雨了,锄掉的草,就晒不死了,那就不去了,在院子里凉快一会,不午休了,你看书吧,我给你扇扇子。”我想说,不用了,还没有开口,只见层层叠叠的黑云像无数匹脱缰的野马,被狂吼着的西北风推赶着,潮水般地涌了过来。说时迟,那时快,闪电撕开了雨空,一声清脆凌厉的雷声,劈开了天河的堤岸,大雨急骤而下,一股股的凉风吹落了老婆脸上的汗珠,急雨冲洗掉了老婆身上的风尘,我赶紧把老婆从老枣树下拉起,叫她到屋里。老婆笑着说:“多少天了,没有这么凉快过,别拉我,让我好好地享受一下凉快的雨水吧。”我心里说:“老婆,这及时雨,不如我给你的东西更好。”              

夏季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雷声被赶到了西天边,风停雨住。金黄边的云缝里,射出了五彩缤纷的阳光,霞光万道的天空搭起了彩虹。我把老婆拉进屋里,拿出老婆早已盼望的通知书,老婆一见,板起了面孔:“该死的,啥时候拿到的啊?”

      她笑了,笑得那么亲切、自然、妩媚。树上的知了开始了鸣唱,草丛里,小虫子们又开始合奏着夏日的小曲。一切又恢复了平静。这静悄悄的中午,有两颗心在一起跳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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