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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麻作品蜈 蚣 之 夜
作者:桑麻

                                                                                                                    

                                                 

卡尔维诺写过一个有趣的短篇小说,题目叫《黄蜂疗法》。故事说马科瓦尔多、他的妻子还有大女儿受到了风湿病痛的困扰。有一天,他在公园邂逅了一个同样被此病折磨着的小老头。他们相互交流并传递安慰。报纸上刊载了用黄蜂的毒汁治癒此病的报道,马科瓦尔多迫不及待地在小老头身上进行试验。小老头的腰部被黄蜂蜇了,他“猛地站了起来,像是受检阅的士兵一样走起正步来,一边揉搓着被刺的部位,一边冒出了一连串骂人的话:‘妖怪………魔鬼……’”。虽然如此,蜂疗的作用还是显现了出来。一些风湿病人慕名前来。马科瓦尔多索性在家中开起了诊所。他的三个孩子每天带着玻璃瓶子到外面去捉黄蜂。有一次,引诱黄蜂的瓶子不慎掉进了蜂巢。黄蜂倾巢出动,“就像烟囱里冒出的滚滚浓烟一般”,追蜇孩子,一直追到了家里。此时,马科尔瓦多正在对他的病人说:“你们再耐心地等一会儿,黄蜂马上就到。”当门打开时,一团黄蜂闯进了屋子。他的孩子米凯利诺一头扎进了脸盆里……。

我几年前读到了这个短篇,印象深刻,原因是它勾起了我年少时的记忆。我多次听大人们说起类似疗法,医生和他所在的村庄皆有案可查,不过主角不是黄蜂而是蜜蜂,治疗过程与马科瓦尔多的如出一辙。风湿性腰腿痛病人让蜜蜂蜇几次,要么痊癒,要么见轻。这是一种古老而传统的疗法,惟在乡下得到传承。马科瓦尔多的黄蜂疗法未必源自中国,在他的土地上应运而生的可能性很大。文化的产生总是与生活在此地的人们的实际生活、实践经验、甚至痛苦经历息息相关,最终成为共通共有的文明。

我虽然引述了这则故事,但接下来要叙述的却与此无关。它的主人公不是蜜蜂,也不是黄蜂,而是蜈蚣。若问何以将此二者放在一起说事,原因是它们有一个共同点,即身体皆携带毒汁,同时对人又有禆益。其效用就是我们平时所说的“以毒攻毒”。

所以,当我们一个个被蜈蚣咬过,表露惊惧之色时,白木却一点也不惊诧,也没有想要安慰我们的意思,而是流露出求之不得的遗憾,他跟上智下文和尚说:师父,我想被蜈蚣咬,袪湿除毒,却没有那福报被咬。末了,还不忘强调他的遗憾,真是羡慕他们!

他们,即威尔焦、我、大度。

最早遭遇蜈蚣的是我。有天早上起床后,我从拉杆箱上取我的衣裤。我拎起白色短袖背心,准备钻头进去,蓦地,晃见一条黑影趴在上面。我心一惊,随手把它丢在床上。等我定神将其打开时,一条细长的浅咖色蜈蚣出现了。它试图逃跑。它的速度像鞭影一样快。我把它抖在了地上。我用扫把摁住了它。我把它弄昏过去,然后小心翼翼、奓着头发把它扫了出去。

第三天早上,我听到了威尔焦被蜈蚣咬了的消息。

他住在我的隔壁。他在早饭后着手收拾,把东西转移到另一个房间里,随后搬了过去。他没有更多地复述令人惊悚的被咬细节,我们也不清楚此事是否在他心里造成了阴影,但他的离开,似乎昭示了一切。

过了几天,威尔焦被攻击的恐惧余波已经散去。又一个闷热的夏夜降临。我在睡梦中,突然感到左手被什么钳了似的疼了一下。我倏然清醒地从床上坐起来,下意识地猛甩手臂。我听到“噗”的一响,恍见一个黑色东西落在被子上。因为被罩是杏黄色的,所以,即便不开灯,我也能感到它的存在,何况门头上还透来廊灯的光亮。我已经知道我被蜈蚣咬了。我匆促下床走到门口,摁下墙上的开关。灯管亮得耀眼,床上却什么也没有。我顾不上多想,拉开床头柜抽屉,拧开风油精瓶盖,对着被咬的无名指的指根连续磕着……然后扭身,轻轻撩开胡乱折着的被子,哦,一条粗壮的红头红尾的蜈蚣正以准备决斗的姿势伏在上面……。

大度以比媒体人更为勤敏的速度,将我们被蜈蚣咬伤的消息,通过微信发给了他在北京的妻子。他没有幸灾乐祸,但庆幸自己没有遇到恐怖的造访。暂时的幸运让这位虔诚的向佛者觉得受到了菩萨的特别眷顾。

蜈蚣喜欢在夜间活动。门窗任何一个细小的缝隙都会被它利用。我印象它惯好在墙角、潮湿处游走。这应该没错。威尔焦和我的遭遇说明,它也喜欢往高处游逛,尤其喜欢到床上,到柔软的被窝里呆一呆。至于它是如何来到床上的,则不必多问。它拥有那么多条腿,还愁有去不了的地方!维生素B1的气味、风油精的气味,还有白木洒下的据说能够辟邪的某种液体的气味,都阻挡不了它敏捷细碎的步伐。它几乎所向无碍,也所向无敌。灯光据说能奏效。

我对谈蜈色变的大度说,晚上睡觉时,请不要关灯!

我是说不要关闭走廊上的灯,这样它的来路就被切断了。晚上11时许,我发现廊灯确实没关,而大度房间的灯也没关。我从窗帘缝隙间看到他脸朝里睡着了。被子把他的身体裹得严严实实。而且,我还诧异地看到,他没有脱下外衣。他在翌日上午对我说,不仅如此,他还把裤脚塞进了袜筒里。

虽非铜墙铁壁,但也森严壁垒。在如此严密的防护下,他应该无虞,睡得很香。然而,怎么说呢,该来的还是来了。零点时分,蜈蚣准确地下了口。

结果是这样的:他连夜把被褥扔到了走廊上。

……

数天之后,住在西边的李小花终于发现了蜈蚣。它依然去了它喜欢去的地方。所幸她发现得早,尚未靠近她的肌肤就“闪”了。

她没有得到亲吻,却得到一首诗歌:

半夜里

一位面容惊艳的女子反复出现

精致的红裙

全身闪耀着性灵的光泽

黑暗里我无法抵抗她赤裸的曲线

不停扭动

那一刻

我内心狂澜

深知  此女子必将毁灭我

而我已跳入爱的险境  无法自拔

“你什么时候还来”

她毫无矜持  只是一闪

我已酥软于一段无可挽回的现实

焦灼地坐在床上

回味她的红唇

随手关掉整个星空

她的双眼  依然在我无边的梦里穿行

“我等你”

我看不出诗里的怨恨,倒看出了其中的爱情。或许原本如此。或许兼而有之。爱与恨就像是镜子的两面,也像是黑夜和白天的关系,它们相伴相从,相克相生,不过一扭脸一转身的距离。

 

(附李小花注:……蜈蚣成灾,红色的。长约15厘米,喜欢半夜出现,喜欢爬到床上,钻进被窝里,喜欢咬人,咬完很疼,一闪就又不见了)

 

2015/8/4写于香泉湖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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