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友小聚,餐桌上每人点一道自己喜欢吃的菜,我不加思索地点了一份炒料菜。服务员一脸茫然,尴尬地笑笑说:“对不起,没有这种菜。”
也是,在这样的酒店里,在这样的场合下,料菜这个名不见经传甚至有些寒酸的菜,绝对是登不了大雅之堂的。
但是,我很喜欢吃。我是吃着它长大的。
料菜,它是一种腌菜,是用秋后的大红萝卜和萝卜樱做的。这个菜,只有我们北方有,估计现在也只有我们那块小小的地方有,感觉要绝迹了。
料菜,其实就像东北的酸菜,经过发酵后,酸酸的,用来炒着吃、做馅吃。只不过料菜的原料是大红萝卜和萝卜缨。
从我记事起,每年母亲都会在秋后做一小缸料菜。把买来的红萝卜和樱子洗干净,把萝卜擦成丝,樱子切成一寸长的段,用开水焯一下,再用凉水泡后,捞出来,一层萝卜丝一层樱子码放在小缸里,用干净的石头压瓷实,盖上盖子,发酵一个月左右,闻到酸味就可以吃了。
那个年代,在我们北方的冬天,蔬菜品种比较少,饭桌上吃的最多的就是大白菜。那时,几乎家家做料菜,既可以补充家里粮食的不足,还能调济一下餐桌上的口味。
别看这料菜不起眼,看着黑不溜秋酸不拉几的不招人待见,可在小时候家里粮食紧张时,它的作用可不小,既可以当菜吃,也可以当饭吃。寒冷的冬天,坐在炕上捧一碗热乎乎的炒料菜,或者吃上一个薄皮大馅的玉米面料菜馅的菜饽饽,那才叫酸爽痛快呢!
母亲不仅料菜做得味道纯正,而且用它炒菜和做馅出来的味道总是别有风格。我经常看到母亲把猪肉肥膘炼出的油渣留下来,在料菜里放勺猪油与它拌在一起,再放些调料,给我们蒸玉米面的菜饽饽。起锅时,贴在锅边的菜饽饽底面焦脆金黄,上面皮薄得可以看到里面的菜,让人食欲大开,虽然没有肉,但母亲做得让我吃出了肉的香味。
炒料菜,母亲也是最拿手的。那时吃的食用油都是肥膘炼的猪油,炒料菜最好。母亲喜欢用蒜炝锅,放在烧热的猪油里,搁几根小红辣椒,从缸里舀出一小盆料菜,添够水,多熬些时间,快熟的时候把玉米面用水调成糊放进锅,滴几滴香油,一会儿,香喷喷浆糊糊的炒料菜就熟了。我总会盛上满满一大碗,趁热狼吞虎咽吃个痛快,经常把嘴里边烫出泡来,我那难看的吃相估计是最对得起料菜了。
八十年代后,物质生活提高了,蔬菜品种越来越多,料菜慢慢地淡出了人们的视线,但母亲还是喜欢做,我还是喜欢吃,那种酸酸的味道让我特别留恋。
结婚后我学着母亲,自己试着做了一次料菜。忙活了半天,特意按照母亲的独家秘笈,往里面放了花椒大料包,像模像样地腌好一坛子。没成想还不到10天,坛子里的酸腐味出来了,我开盖一看,干巴巴的料菜上发的霉毛老长了,一股难闻的气味熏得我想吐。
回家请教母亲才知道,码在坛子里的料菜没放水,又放置在暖气跟前,导致干巴巴的料菜遇热霉变。老妈乐得直逗我:“没吃过肥猪肉,也没见过肥猪跑吧?把料菜做成这样,也够老闺女闹心的。”我也嘿嘿笑了:“以后不做了,还是享受老妈的料菜美食吧。”晚上,母亲做了料菜熟肉粉的大蒸饺,犒劳我这个笨女儿。
对料菜的钟爱让我自己都感觉奇怪,总吃一样东西,终有吃腻的时候,我却百吃不厌。
记得有一次在家过年,中午大鱼大肉的上了桌,突然想吃料菜了,正好家里大姑姐(老公的姐姐)做好的正宗料菜,味道特别纯,我起身去厨房用炖肉的荤汤熬了一盆热乎乎的料菜粥,让家人的味蕾大开,一会工夫,风卷残云,饭盆见了底,这道别致的料菜倒成了过年饭桌上的明星。
母亲去世后,大姑姐和小弟每年都会给我送来好多料菜,味道和母亲做的不相上下,我分装成袋冻在冰柜里,想吃时拿出来,炒菜、做馅、熬粥,浓浓的亲情在里面,感觉很满足。
料菜是酸的,吃在嘴里甜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