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我走在街上遇到拾荒者，总会下意识地想起一位拾荒老妪。几年前，骄阳似火的一天中午，一位老太太颤巍巍走进了某银行大厅。身为大堂经理的我忙扶住她坐在等候区。看样子，老妇人有七十多岁的年纪，佝偻着腰，拄着个柴棍子权当拐杖，拐杖的上头系着一塑料袋，里面装有两半块干馍，另一只手提留着一脏兮兮的编织袋。身上的无袖襟褂又脏又破，满脸纵深的皱褶里积攒下些许污垢。我客气地问大娘需要办什么业务，她扁扁的嘴唇对我说：“闺女，俺就想取钱，不办啥业务。”

听口音，老妇人像河南人。说话的同时，她哆嗦着手撩起衣襟，从内衣里缝着的小口袋内掏出一缠裹得很严实的布包，慢慢展开在膝盖上。一张定期存单呈现眼前，这是一张五年期的存单，金额为二十万元，已到期五天。我吃惊这老太太竟然有这么大的一张单子。接过老妇人递来的脏兮兮的身份证件，仔细核对，此笔存款确属老妇人无疑。但鉴于一位柔弱的老人之躯，为了安全起见，我对老人说：“您老别取了，回家让孩子陪着来取吧。”

一提起孩子，老妇人瞬即打起了精神：“俺儿来不了，俺儿在大城市上班，俺是河南人，下岗职工，俺老头死得早，俺就靠拾破烂供俺儿上学，俺儿有出息，考到了大上海，现在有了工作，也娶了媳妇。”她滔滔不绝，间隙擦一下鼻涕，抹在衣角，继续说：“这钱是俺积攒一辈子的，俺老了没用的地方了，给俺儿买房！”语气很坚定。

我再次强调：“大娘，您先回去，这钱等你儿回来了再陪您来取吧。”

“不、不！俺儿工作忙着呢，我取了钱坐火车去给儿子送，我要给俺儿一个惊喜！”

她的话让我心头一震，如此母性情怀有多少儿子能懂得？或许她的儿子只忙着工作，顾着自己的小家庭生活，而忘了远在他乡拾荒的老娘。

“大娘您这么大岁数了，该与儿住到一起，也好有个照应。”我话音未落，老妇人急忙摆手：“那不行，我只要能动弹，绝不去累孩子。”

我为老人的思想愕然，起敬。然后把她的存单包好，询问她此地有无亲戚，嘱咐她先回家，明天让亲戚陪着取钱。她执意要取，我只好与柜员使眼色商定，哄她说银行今天没钱，你取不了的。

老妇人嘟囔着，悻悻地走了，目送她瘦弱的背影，心头有说不出的滋味。

第二天上午开门不久，老人便进来了，由一位中年男子搀扶着。我急忙迎上去扶她坐下，老人指着那位看上去憨厚朴实的男人说：“我邻家，好心人，总帮我，你们今得让我取走钱。”我验证了那男人的身份证件，问询了他的手机号码，所在单位，又转身到理财室与那个单位核定了有无此人，核查无误才放心地领老人到柜台前。那男人对我的工作做的细致认真表示赞许，并说起了老人的情况：老妇人租住着城内巷道的一个老房子，每日早出晚归拾荒为生，省吃俭用积攒下这么多钱不容易。如今儿子在外，常年也不回来看看。前日她儿子来电说，正愁钱买房，这不，老太太上心了，结记儿子。”

说话间，柜员已把钱放到了钞槽。帮老人把钱收好后，我又担心她拿回去钱安全与否。那男人说：“放心吧，我昨天帮她买好了火车票，陪她去那个城市。”如此，甚好。

连本带息，沉甸甸的二十多万，老人背走了，佝偻的背影再次让我鼻子发酸。临走时，她朴实的一句话至今萦绕在心头：“俺儿在外闯荡不容易，俺要给儿一个惊喜！”

       作者简介：魏红梅，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河北省散文学会理事，武安市作协副主席,著有作品集《荷香弥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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