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年12月20日,离开了家乡,一别就是四十多年……
那天晚上,在东关小学操场上,全连集合。当时,我被选为一排一班的临时班长,在赵连长及易指导员的带领下,我们这些新入伍的战士先是进行了简单的训练,接着便背着背包围着操场跑了三圈,然后以一种军人的风姿回教室与前来送行的家长们话别。当时,我被指导员安排去找杨部长、排长等人,提前进入当兵的状态,所以没来得及跟前来送我的亲人们道别,后来听说,送行那天很多亲人都哭了。
当晚,十二点三十分,这些新兵秩序井然的登上了一辆辆加了篷布的解放卡车,当汽车缓慢驶出学校时,很多战士都落泪了,而我却充满了期待,那么兴奋、那么激动,那么心生向往……
因为是军车,加上当时的路也很不好走,车行驶的很缓慢,摇摇晃晃中,新兵们相互依偎着进入梦乡。
第二天凌晨,经过几个小时的颠簸,汽车终于到达兰州火车站。下车、集合、排屎尿,当时火车站的兵站处,好像没有厕所,所以一时间,遍地新军装,处处大小便。早起上班的铁路工人们只得垫着脚尖在屎尿中跳跃前行。
短暂的休整后,换乘了闷罐列车,继续向部队前行。
第三天,12月22日。
晚九点,终于到达部队所在县城——陕西省韩城县芝川镇火车站。遵照上级命令,全体新兵下车后按班排顺序列队集合,简单的整理仪容仪表后,由连长、指导员带队,我这个临时班长紧随其后,全连的新兵正式向营地开拔了。
对于从来没出过远门的新兵们来说,眼前的一切都那么新鲜,免不了左看看、右望望,交头接耳的说笑两句。连长赶忙扭头冲身后的我们,严肃而低沉地说道:“急行军时,不许大声说话!传令要清楚!后面紧跟上!”“后面跟的很紧。”我以为连长在问我话,急忙答道。结果,一句“后面紧跟上”的指令,被我们这些新兵蛋子一个个往后传,传到后面成了“后面的背上”“把谁背上”。想来可能是大家怕天黑,后面的人掉队吧。
寒风瑟瑟的冬夜,“嚓嚓、嚓嚓”的脚步声,伴着战友们背包里炒黄豆、豌头、籽瓜瓜子“沙沙”的响声,好像一首节奏分明的交响乐,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凌晨三点多,我们终于赶到一个大村子,这里是新兵驻地。在一个麦场上,每个班围成一个圈席地而坐,班长先是端来一大盆的肉炒白菜,菜的香气扑鼻而来,新兵们闻着一个个直流口水;又提来一桶白米饭,“吃饭”班长一声令下,战士们便如风卷残云一般,在黑暗中吃了平生第一顿最美味、最饱腹的饭菜。
吃饱喝足,班长带我们去住的地方休息。是一家农家大土炕,很亲切。铺好被褥,出了一个小插曲:坪上一姓路的本家,哭着说啥也不敢挨着班长睡觉。班长和蔼地让我去问这个新兵为啥?原来,这个新兵以前在家是放羊的,换新军装前没洗澡,撩开上衣一看,肚皮上一层黑痂痂,摸一摸,又光又亮。拉下他的白衬衣,安慰道:“不哭,不哭,咱俩换一下就行了。”那天,我挨着班长睡的。
还没觉着怎么睡着,起床号响了,挣扎着爬起来一看,一轮红日当头照,耀眼的阳光晃的本就惺忪的眼睛更加睁不开了,半睁半闭着眼睛打水、洗脸,整理了卫生……还没回过神来,又被紧急集合的哨声拉到驻地门口,列队欢迎新战友的到来,扯着嗓子高喊:“热烈欢迎新战友,向新战友学习致敬。”,正纳闷儿,怎么一觉醒来变老战士了。一听连长介绍,不禁失笑,原来是天水兵比我们晚到几个小时。心想,他娘的,才几个小时的功夫,我们成老兵了。
上午十点,全连在打麦场集合。连长宣布:将不同地方的兵重新分班。全连战士坐在自己的背包上,连长点到名字,要在回答“到”的同时,拿上背包站在新的队列中去。眼看坐着的战士越来越少,我开始忐忑起来,紧张的无法呼吸,大脑几近空白。二百人的连队,当点到第九十九人时,我所在的小方队里只剩我一个人独自坐着了,难过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指导员走过来严肃的说:“小路,你年龄不够,把你退回去了。”听到这话,我哭的更厉害了,眼泪成串成串的跌落在地上,洇湿了脚跟前的一块土地。看我哭成了泪人,指导员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对身边的司号员老兵说道:“小雷,把他带回连部。”说着,老兵小雷走到我跟前,低声的说:“跟我走吧。”
我沮丧地跟在小雷身后,边抹着眼泪边想:“这时去连部谈话,真退回去呀,这退回去了可咋见人啊!”各种不安、各种揣测,去连部的路不远,可我觉得走了好长好长……
快到连部门口了,司号员才笑眯眯地说道:“快别哭了,让你到连部是当通讯员的。”
一听这话,原来是虚惊一场啊!
跟着司号员进院,到了一个大点的房间,一个大炕中间空着一条,司号员帮我把被褥铺好,说道:“以后你就睡这,你归我领导,咱俩的主要任务是为指导员、连长服务。”晚上睡觉时才知道,自己和连长、指导员、司号员四个人同睡一个大炕。
从那天起,正式开始了自己的当兵生涯。
三个月紧张的新兵训练期间,我的主要职责就是每天早起为连首长打洗脸水,和司号员去食堂为连首长打饭菜,战士们吃什么给首长打什么,没一点儿特殊;通知排长们到连部开会,由于四个排都住的比较分散,起初司号员和我各通知两个排。再后来,只要晚上通知开会,一出连部门,小雷老兵就让我去把四个排都通知到,他则躲在别的班聊天玩耍;而我也从来不去多想,傻乎乎的拿着手电,跑步一一通知,当通知到最后一个排长时,那位排长为了不迟到,也得跟我一块跑回连部才行。有时候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也不知道累,自己心里还美滋滋的,觉得比拉架子车刮麦子轻松多了。
当通信员是最受战友们欢迎的。谁见了都要问“有我信吗?”每次邮递员把信送到连部后,我都要按照班排逐一分开,然后再抱上送到各排,所以,战友们见到我都很客气,我自己也觉得很光荣。
新兵训练结束后,等着分派下连队。团里来了首长,好象是个参谋长,姓田,晚上睡在我的炕位上。指导员跟我说,让我在板凳上坐一夜。熄灯后,我坐在地下的板凳上,首长睡在炕上,好像问了我好多话。现在回想才明白,田参谋长是管分兵工作的首长。
下连队时,团里军务参谋点名,老部队来车接。三个月的摸爬滚打,战友和班长、排长建立了深厚的兄弟情谊,想到这一别不知何时相见,一个个抱头大哭起来……
二0一六年五月一日晚上二十一点半于北戴河高法培训中心313房间
读者评论:
广西作家评论家老保评论:
路庆《当兵的人2》之叙述。路庆这篇小说以朴实的原汁原味的叙述见长。叙述的好处在于省却描写之后的简洁,叙述的语调因为渗进作者的主观意识从而产生独特的魅力。小说里的人物通过语言表达心声很少,但通过从新兵到"老兵"转化的过程,塑造了以"我"为典型代表的一群年轻人热血从军、渴盼新生活的激奋、好奇而又憨厚、单纯的农民形象,折射出一个特定时代的社会环境和人文精神。刚刚仙逝的陈忠实先生(祝他老人家在天之灵平安喜乐)在写《白鹿原》前就费尽思量:叙述与描写取谁为主。最终取前舍后获得极大的艺术成就。路庆这篇小说再一次印证了叙述艺术的巨大魔力。
河南文友吕建国评论:
曾几何时当兵的人是让人多么的羡慕啊,我也曾在年少轻狂之时梦想穿上绿色军装,成为一名军人,以此改变自己的命运,但经努力却一直未能如愿,留下人生的一大遗憾。人生路上的最好时刻,路兄光荣地参军入伍,很幸运地遇到一个个好领导,好兄长,并得到他们帮助,使的新兵三个月集训变得如此短暂,如此精彩,至今令人感动,令人回味。一个农村孩子,参军入伍在村子里是一件争光耀祖的大事,对个人来说也是走出农门改变命运的大事,部队是一所人生的大学,是一个历炼成材的熔炉,很多人在这所大学里锻炼成长,为日后的人生道路走的更好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我想路兄就是其中的骄者。四十三年后回忆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一个个人物,一段段故事历历在目,至今让人感动,小说写的一个个小故事,那不是故事,是当时的真实写照,是作者走岀的坚实脚步,令我羡慕更令我仰敬。回味总是短暂而美好的,尽管不是那么完美,但总是能在过去的步履印迹中找到令人感动的一慕,但愿永存,以励后来者。愚人拙笔,于端午小长假之闲时。
内蒙军旅作家兵兵评论:
在《当兵的人》(第二集)中,路老师用白描手法讲述了自己刚跨入军营时的情境。令我惊讶的是40多年的漫长过往,路老师竟然能如此细致入微、如数家珍、历历在目。如果让我回忆三十年前入伍时的记忆,恐怕只剩只言片语了,这除了说明个体智商差异外,最主要的是当兵的经历给路老师留下的烙印最深,因为毕竟在大西北艰苦的环境下,加之一位从小失去双亲经常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苦孩子,想当兵的那种渴望和指导员一句“退兵”的玩笑,给刚穿上军装的作者带来的绝望心情,这些大喜大悲的经历都是我不具备的。另一方面也印证了人脑海量存储记忆确实惊人存在,在路老师身上就得到最好的体现。
写战友因从小没真正洗过澡,身上还有黑嘎巴,到了连队不好意思脱衣服与班长铺挨着铺睡;写虽然是夜里露天吃的一顿肉炒白菜和白米饭,这就是自己有生以来最饱最香的美餐;还有因兵站条件简陋,火车站附近没有厕所,不得已新兵到处布”地雷”……这些没有丝毫修饰、美化、遮掩的朴实描写太真实感人了!八零后出生的人恐怕很难想象当初的生活窘境。只有尝尽人间疾苦的人才能体味什么是幸福生活,细细品味大家会发现路老师的所有作品,没有愤世嫉俗,没有无病呻吟,没有傲气凌人,即使是诉说自己苦难也是带着真诚和温馨的泪水,这种和善满足的人生境界是最为宝贵、享用不尽的财富!!
广东作家梅西评论:
人们常说:一人当兵,全家光荣,您的新作《新兵老兵》的军旅故事生动感人,文笔流光溢彩,透过您的笔墨,仿佛看到了您四十多年前的青年时代,又回到了军营当中,您的军旅生涯的确有很多可圈可点的闪光点,值得欣慰和自豪。这是一篇浸透您情和心的佳作,确实感染人。军营也是我一直向往的地方,军人更是我永远崇拜的偶像。向您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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