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暗了下来,分不清乌云还是雾霾,离最后一班车的时间还有一段时间,菜花后悔出来的太早了,她不想被熟人看见。路边的公交车站,几位等车的人,一位抱孩子的女人,菜花认识的,是初中同学,初中是菜花的最高学历。菜花没有朝站牌走去,而是上了便道,高大的绿化树挡住了菜花的视线。这个小城,当初菜花嫁到这里的时候,村里姑娘还有人羡慕。她嫁过去,就可以把户口迁到城里,将来孩子可以直接在城里上小学......菜花想再到曾经的家看看,她不是想那个房子,她是想念俊生,当初俊生出国走的时候,给她讲好的,要她在家生孩子。可是,现在婆婆换了钥匙,她进不去,她只能走到小区门口,小区的保安认识她,告诉她,她婆婆嘱咐过了,不让她到家去。开始婆婆担心她会抢钱,现在婆婆又防着她抢房子,其实,她什么都不会抢,从根俊生结婚到分开一共没有三十天,她抢什么呢?人都没了!
但是,菜花确实不想再回娘家的,她离开那个家就没想再回去,可这个小城却一直在逼着她离开,不对,是她自己给自己找了一条非走不可的路。
那天,她跟俊生通完国际长途,俊生告诉她,工地那边特别热,工地在非洲。白天都在地下室睡觉,晚上才开始工作,吃的很好,工资照月发,下个月就可以把奖金给她寄回来,工资要给家里,在城里买房花了不少钱,都是借的。菜花告诉俊生,不用寄钱回来,自己在冷库包水饺,每月也能挣一千多块呢。俊生还在电话那边亲了她。然后挂了电话,说要去睡觉。一周后,俊生的骨灰就被送回来了,那晚工地上发生了事故......
菜花又掉下泪来,她走到广场自己找个角落坐下来,想着,离开这里到哪里去?
没有了俊生,送骨灰的那三个人,要了菜花的银行卡号,给菜花打了三十万块钱,并告诉菜花俊生的父母亲各三十万。菜花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能说什么,她只是躺在自己的房间里,守着和俊生拍的那些婚照哭。一个月后,婆婆要她搬走,说这套房子要给小叔子娶媳妇用。菜花就搬了出来,租了一个城边的小院,虽是小院,菜花一个人住还是太大了。姐姐来看菜花,问她是不是回家同爹娘一块住,菜花说不回去,她是被娶到城里的,不想再回到村里。
到了放学的时刻,广场的人开始多起来,先是拉着孙子的爷爷奶奶们,接着是年轻的妈妈带着孩子往这边聚集,那边的音响开始放着摇滚,学拉丁的小女孩们蝴蝶一样的飘来飘去。菜花看着,忘掉了自己。
遇见那个开网吧的男人是半年以后的事了,菜花开始在街上卖煎饼果子。那天突然下起了大雨,菜花推着车子找地方避雨,雨滴打的菜花抬不起头。突然车子轻快起来,并有一个人说:到这边来。于是,菜花在一个男人的帮助下,把车子就近推到了一个门洞里。门洞里有一扇门通向一个网吧。帮她的男人,是这里的老板,四十来岁,温尔文雅,说话轻轻的那种。菜花感激的做了煎饼果子送给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却给了她一张五十元的钞票说不用找了,以后吃果子用。
菜花在小城孤单的心灵,似乎有了一点温馨陪伴,她每天总是先到网吧门口,把第一个煎饼果子做给那个吧主。这天,邻居告诉她说今天高考,要她去学校门口,那边的孩子中午都吃不上饭。于是,菜花早早地就到学校门口那边,孩子们进了考场,家长们也放松了一些,纷纷过来买菜花的煎饼果子,一时,菜花忙得不可开交。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你专心做,我来替你收钱 。菜花回头一看,是吧主,放心的把小本子给他,专心做起前饼果子来。等到一阵忙完,已经十一点了。菜花不好意思的冲吧主笑笑,感激地说:“麻烦你这么久,谢谢了。”吧主一边点钱,一边说:“没事没事,正好走到这里,一共买了四十二张,这是一百二十六块钱。”菜花接过钱说:“我也不在这里了,一会儿放学警察会来的。”菜花推着车子离开,吧主也上了自己停在路边的汽车,摇下玻璃,冲菜花温和的一笑,鸣了一下喇叭,缓缓开走了。望着远去的车子,菜花心里酸酸的,泪水顺着两颊淌了下来,她想起了俊生......
广场热闹起来,菜花发现自己与这里的气氛格格不入,她要离开这里,永远离开,姐姐打来电话,让她等着,姐姐马上到了,来接她。菜花忍不住哭出声来,幸亏这里没有人注意她。自从那天,那天她和吧主的老婆见面以后,吧主的表情眼神统统在告诉她:这个人只是风流贪色。所有的温情文雅彬彬有礼,都是一个目的贪色。菜花崩溃了,她还没有想着要吧主离婚,或是跟吧主延续这种暗无天日的婚外情,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那天也是大雨,菜花早早的收了工,她在雷声中听见门外有汽车的鸣笛声,开始没有理睬,但是,那个鸣笛一直在持续,她开门一看,是吧主。吧主看见了菜花,摇下玻璃冲着菜花道:“你回来我就放心了。就是来看看你到家了没有。”菜花心里一阵感动,招呼道:“到家里来坐吧,这么大的雨。”吧主便下了车。雨下的更大了,雷声隆隆,伴着闪电,天暗下来,菜花突然感到这雷声很渗人,菜花突然恐怖起来,滚滚的雷声,似乎都在提醒菜花,今晚需要人陪伴。菜花想都没想这个男人是怎么知道她的住址的。她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回村里跟父母一起住......
那晚大雨整整下了一夜,吧主在天刚亮的时候走了,临走,他亲吻了菜花,难舍难分的情景。菜花却感到很兴奋,她突然觉得不孤单了,也不再愿意看和俊生的婚纱照了。接下来的情景,却让菜花吃惊。虽然,吧主只去找过一次她,但是,菜花却把吧主看成了自己在这个小城里的亲人,她每天晚上不再给姐姐打电话,她在等着吧主的电话,但是吧主却很少打来。吧主依旧是每天要买她的煎饼果子,并且总是给一张票子不用找零钱的。菜花不缺钱,可她还没有机会给吧主讲。 突然,菜花不见了吧主,她到网吧打听他,哪里的人告诉她,吧主旅游了。菜花每天都到网吧门口,却再也没见到吧主。这天菜花又来到网吧门口,网吧的大玻璃窗里外都能看见的,菜花看见了吧主,还有一个年龄相当的女人,菜花还没反应过来,里面的女人出来了,要煎饼果子,随后,吧主也出来了,但是吧主并不抬眼看菜花,尽管菜花关切的眼神送过去,他依然在装作从来不认识菜花,在他把零钱递给菜花的时候,菜花希望那男人的手能够触到自己。菜花感觉到眼前这女人是吧主的老婆,她不想要吧主怎么样,她只想吧主温柔的 像以前那样亲切的看着她微笑。但是吧主始终没有抬起眼睛,倒是跟他老婆异常默契的搭着腔,只到菜花把做好的煎饼果子送到那女人手里,吧主都没有看她一眼。菜花第一次感到了男人的伪善,她羞愧懊悔的想杀了自己,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网吧门口的。她打电话给姐姐哭诉着,然后就是沉默,面对着和俊生的婚纱照沉默。
姐姐正赶过来,菜花跟姐姐说要去广东打工,姐姐不放心,但菜花心意已决,她卖掉了炉子,退了房子,她不想在这里再呆下去,姐姐不放心,担心她会出什么事。
菜花从广场走出来,拦住一辆出租车,司机问她去哪里,她说:“东站高铁。”司机从反光镜里看着她,小心翼翼的解释道:“这个钟点,到高铁站只有一辆去虎门的车,如果不是预先买好了车票。”菜花坚定地道:“我到郑州换车去福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