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雨桥，河北省散文协会会员，河北省民俗文化协会会员，报社记者。性情中人，爱好国画，喜欢养狗，读书和旅游】
一片丹心长报国 满腔热血写春秋
——走访老八路程林山
题记：在周围人眼里他只是一位生性耿直，淡泊名利，为人谦和的普通老人。他曾对儿女说:我没有财富留给你们，有的只是这一生的经历和信仰！他就是89岁的老八路——程林山。
在河北省一家疗养院，我见到了程林山老人。这是一座环境优雅，设施完善的集医疗和养生为一体的疗养文化园区。房间布局独特而新颖，简单而整洁，老人华发苍颜，精神矍铄，一双沧桑的眼睛注满善良慈祥的笑意，午后明媚的阳光，在纵横交错的皱纹间安详的渗透停留。同室还有一位原籍赵县的老人，他们曾经在不同的部队，转战在太行山区，如今朝夕相伴，相互关心。老人们很高兴，询问我是否吃过午饭，并不由分说从抽屉里拿出饼干，倒上一杯白开水，随后便不停地向我赞扬照顾他们的护士如何尽职尽责，如何的辛苦劳作。我微笑着用心聆听，感受两位从枪林弹雨中走过的老人，那份温暖如春的慈爱与发自内心的愉悦心情。
我们的谈话从家里的气候和田里庄稼说起，说起地里的大豆高粱，程林山老人兴致高涨。老人来这里之前一直生活在晋州乡下，因老伴过世，一个人独居，自己种地开荒，从未拖累过儿女，也从未向政府要求过什么，每日粗茶淡饭，自得安然。谈起如今来之不易的好日子，老人神色凝重，记忆的闸门慢慢打开，虽然，反应有些迟钝，思路有些凌乱，时断时续，却满怀激情的带我走进了那个久远的，令人振奋的战争年代……
1937年7月，日本侵略者生生踏碎了中国人民爱好和平的美好愿望，生活在贫困中的广大中国人民陷入了血腥恐怖的外辱绝境，中华民族进入全面抗战时期。中共中央和毛主席向全国发出“有人出人，有粮出粮，有钱出钱，有物出物”全民抗战的伟大号召，燕赵儿女立刻积极响应，在人力，物力，财力方面给予了大大支援。那时候，12岁的程林山在束鹿县与晋县接壤的一个叫“塔鲁”的小村庄，与父母相依为命。身为党员的程林山父亲，亲身经历了共产党带领穷人闹革命，打土豪，分田地，又亲眼所见穷人翻身当家做了主人，时常念及，永不忘记，党的根系早已深深植入心中。所以，对于上级的号召，他提早做好了各项准备工作，毫不犹豫的把12岁的独生子程林山送到了部队。在他的带动和感召下，小村上演了一幕“父送子，妻送郎，兄弟竞相上战场”的动人场面。
时年11月，太原失守。党中央迅速做出战略部署，创建敌后抗日根据地，开辟了广大的敌后战场。1938年，年幼的程林山被团长绑在骡子的背上，以防掉下，跟随朱总司令和彭德怀副总司令的队伍进驻太行山，并在太行山区打游击战与敌人周旋了五年之久。太行山条件艰苦，老人说在八路军内部，不分官职大小，都和战士们一样同吃大锅饭，食物主要是小米饭，土豆，野菜，树叶等可吃的东西，打起仗来经常好多天出不了山，五六天吃不上一顿饭，很多战士都得了胃病，程林山也经常胃部绞痛大汗淋漓，实在忍不住就学他们的副总司令彭德怀找食“石灰土”止痛【彭德怀在长征过草地时吃生青稞落下了严重胃病，在条件艰苦的太行山时常犯病。】老人激动的说，即使环境再恶劣，形势再严峻，敌我兵力再悬殊，也没有一个战士退缩过，他们一旦上了战场就把生死置之度外，杀敌报国是唯一的目标和信念。老人说，最让他难忘的是“百团大战”前夕，他亲眼见到了崇拜已久的朱德总司令和副总司令彭德怀，两位首长看望慰问了每一个团队，并对他们进行了一番慷慨激昂的战前教导。那次战役让他自豪并印象深刻的就是成功打击了敌人的一次偷袭，他与几个年龄相仿的小战友将水雷布置在河中，谁知鬼子正中他们的计策，怀疑路上有埋伏，没敢走小路，选择淌水过河，那次的行动将鬼子的小分队全部歼灭，让他们几个年轻的战士兴奋的好几天睡不着觉，同时也受到了部队领导的表扬。可是当时并肩作战的战友们，在以后的阻击战中都相继牺牲，说到这里老人声音陡然变得很低，露出愤恨的神情，眼睛再一次噙满泪水......
麻田镇，离太原很近，是晋冀接壤的要隘之地。程林山老人一字一顿的说：麻田，那是一块用战友们的鲜血染红的土地！在这里他见到了左权将军，但是在后来一次战役中，英勇善战的37岁左权将军不幸壮烈牺牲，他和战友们听说左权将军牺牲时，血流成河，紧握钢拳，怒目圆睁，把欲拍照登报的鬼子吓得大惊失色。停顿，沉默，老人目光游移，挥然泪下，表情凝重......我知道，他们这些身经百战，出生入死的共和国功臣，如今虽然身体衰弱，记忆衰退，但是，当触及曾用鲜血和生命捍卫祖国尊严的过往，他们瞬间记忆犹新，激动如昨，身体里的血液又一次奔涌沸腾！应他们的要求，我站起身，为两位老人倾情朗诵了朱总司令的《太行春感》“远望春光镇日阴， 太行高耸气森森。 忠肝不洒中原泪， 壮志坚持北伐心。 百战新师惊贼胆， 三年苦斗献吾身。 从来燕赵多豪杰， 驱逐倭儿共一樽！” 两位老人眼睛久久望着窗外，仿佛又看到了太行山上熊熊燃烧的抗日烽火，似乎又听见隆隆震天的炮声，和亲爱的战友们冲锋陷阵的激昂呐喊……
提起延安，程林山老人情绪有所缓解，他说当时他是作为警卫人员随部队奔赴延安的，来到延安他见到了朝思暮想的毛主席和周总理，说到毛主席周总理，老人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眼含泪花，双手颤抖。在延安以支前为重点，程林山老人和战友们一起自力更生，种菜养猪，织过毛巾，染过粗布，做过饭，砍过柴。老人说对于这些工作他都看成是战斗任务，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听从党的指挥，不挑三拣四，从无怨言，每一项他都会认认真真的去完成。几个月后，由于程林山工作积极，踏实勤恳且反应机敏，被安排到了作战室，在这里他见到了林彪，工作一段时间后，林彪把他介绍给一位日本共产党领导人做警卫员，老人清楚的记得这位日本共产党领导人的名字，他就是“延安日本工农学校”的校长岗野进，中国名字叫林哲。程林山的工作任务就是帮助日本友人教育日本俘虏和下级军官，提高他们的政治觉悟，帮助他们认清日本帝国主义的本质，抛弃敌视中国人民的错误心理，成为一名反战的好战士。在他们共同努力下，在我党统一战线政策和优待俘虏政策的感召下，这些日本俘虏逐渐觉悟，并积极参与了各种形式的反战活动。说到这里，老人语重心长的补充了几句，他说对待日本人，我们不能一概而论，毛主席曾经说过：“中国人民和日本人民是一致的，只有一个敌人，就是日本帝国主义。”很多日本人和我们一样爱好和平，坚持正义，共同反对强权入侵，反对军国主义霸权思想。如当时的岗野进，小林武夫等，他们虽为日本人，但很多人从俘虏到勇士，成为真正的“日本八路”。略作休息，老人又谈起白求恩，这位被中国人赞为“国际主义战士”的加拿大共产党员，为了帮助中国的抗日战争，献出宝贵生命。但是还有很多像白求恩一样的国际友人，他们万里迢迢奔赴中国的土地，向全世界诠释了无私奉献和大爱无疆。例如，他认识的苏联医生阿兰福【谐音】，这位苏联医生说一口流利的汉语，医术高超，在延安治好了很多战士的“疑难杂症”，深受战士们的尊敬和拥戴。还有为他和战友看过病的德国大夫米拉【谐音】，米拉从太行山最艰苦的时候就在后方医治伤员，和战士们同住一个山洞，同吃一锅野菜，后来又随彭德怀部队匆匆转移延安，经他医治好的战士不计其数。老人说，这些人都是在我们最穷最困难时候来到中国，站在我们身边，帮助我们鼓励我们，这种恩情一辈子都不能忘！
我们交谈期间，同室的老战友因为健康原因很少说话，这位敬爱的老八路已是九旬高龄，步履蹒跚，身体状况大不如程林山老人，他有些含糊不清地告诉我，他曾在69军，17岁入伍，先后在平西、平北革命根据地参加抗日斗争，又历经了解放战争。接着老人又说了几句，侧耳倾听，辨别不清。程林山老人告诉我，老战友在谈蒋介石，在谈国军，他说蒋介石是一个失败的领导者，政治虽说是政治，但民族终究是民族，我们不能因政见不同就诋毁那些与他们一样血洒战场，为抗击日本侵略者，为保卫国家和民族作出牺牲的国军兄弟。当我问起能否让我看一眼他们身上伤疤，程林山老人淡然的笑了，他把旁边老战友的裤腿卷起，我的心灵又一次被深深的震撼，心猛然抽搐，差点潸然落泪：碗口大的刀疤，几个弹片留下的紫色伤迹，形状不同的镌刻在松弛枯竭的腿上，左头部两个月牙状疤痕，在稀疏白发中格外显眼，似乎在感怀那段难忘的峥嵘岁月。我心沉如水，一时竟无法表达此时此刻的复杂心情，唯有肃立，静默。老人们却淡然的说：比起那些为革命牺牲的老战友们，这点伤又算得了什么！所有的荣誉，所有的军功章不属于他们自己，而属于牺牲的战友兄弟们！
其实，自打见到他们那一刻起，就发现老人们因为身体及年龄原因，语言表达有些障碍，思维漂移不定，但是却一直你说一句，我插一语的赞叹着如今的幸福生活。提起现在的生活，老人们笑得很开心，他们说，没想到啊，他们现在能享这么大的福，以前国家穷，他们吃苦受累毫无怨言，东征西战为的是自己的国家，为的是子孙后代。现在人民富裕了，党还没有忘记他们这些老头子！为他们盖这么高的楼，这得花多少钱啊！如今一日三餐都营养搭配，有人按时给他们送药，看着他们服下，照顾得无微不至，说到此，老人明显有些心怀不忍。当我询问老人如今的心愿时，他们神情黯淡，说现在日子好了，却到了风烛残年，不能再为国家做贡献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有生之年交党费，要知党的情，报党的恩啊！他们没有任何要求，唯一的心愿就是想去一次太行山，去一次他们曾和牺牲的战友踏足过的红色土地，摸一摸那些经历了沧桑，印证了历史硝烟的苍松翠柏，手捧一把泥土洒在战友墓碑，与他们一起高唱一次国歌……
老人们说在这里，每天都能看到喜欢的战争年代电影，如：白毛女，铁道游击队，狼牙山五壮士，小兵张嘎等影片。老人们尤其关注军事，关注新闻，并不断和我谈起反腐倡廉。提起反腐，两位老人神情激昂，程林山老人说：革命传统不能丢，艰苦奋斗不能忘，坚决拥护党的领导，拥护习近平总书记的英明决策，与腐败现象斗争到底，永远保持党的优良传统和作风。腐败亡党亡国，千万不能让一些“蛀虫”糟蹋了无数革命先烈用生命换来的红色江山……
告别老人们，已近黄昏，晚霞壮丽，天边酡红如醉，夕阳的影子投射到楼前的草地上，洒下一片金色余晖。遥望天空，秋日的色彩激荡着我心底的缕缕波澜，始终未能平静。这些可敬可爱的，为共和国赢得尊严，赢得和平的老前辈们，他们抛头颅洒热血，却无欲无求，如今勇士暮年，忍受着战争年代遗留下的病痛折磨，依就心系国家，心存感恩。他们朴实无华，高尚的人格魅力让生活在浮躁中的我们，找到迷失已久的人生价值和心灵坐标，灵魂得到一次彻底的沉淀与纯净的升华！在最具魅力的青春年代，他们以奉献自己，燃烧生命的方式，用满腔热血渲染出天边的云彩，托出了时代的灿烂辉煌！他们是我们中华民族的瑰宝，是伟大祖国和人民的骄傲！我们唯有肩负使命，继承老一辈光荣传统，高举五星红旗，用有力的音符唱出共和国最强劲的和声！向世界证明，我们依然优秀，我们的中华民族更加昌盛繁荣！
后记：
据有关资料显示，截止现在，建国之前的老党员以及这些抗日老英雄们已为数不多，随着高龄体弱相继去世。时隔数日，刚刚获悉，与程林山老人同室的战友，已病卧床榻，医院正为他全力救治。听到这个消息，我忍不住落泪，默默祈祷他健康平安。在他们有生之年，坐在他们身边，给予他们最亲切的微笑和关怀，聆听他们记忆深处的激昂澎湃。抢救口述式历史，追溯缅怀炮火洗礼振奋人心的辉煌年代，已成为我们迫不及待的义务和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