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社新来的一把手年纪不大，三十多岁，正是精力充沛的时候，工作能力也强，出身平民，凭自己的能力得到提拔，前途自然不可限量。只是谁都有毛病，一把手的小毛病是爱跑个小路子，私下说就是多情一点风流一点喜欢丈母娘人数多一点。但是，这并不影响他在工作岗位上的出色表现。眼下，计划生育工作紧锣密鼓，各公社天天往县里报进度，一把手自然不能落后。晚饭后，他把公社的会计兼主任孙叫到办公室。一般的，能在一个单位当会计的都是一把手的心腹，你懂得。
“孙，哪个村里还有现成能结扎或流产的户？”
孙啥脑子？全公社一本账都在肚子里，只要是一把手需要，他都知道，尽管有时是假的胡诌的，那到关键时候也得能吐出来。孙的眼睛朝上一翻：“康庄，康庄支书前天来说，他村里有一个生了俩了，男人在外地下煤窑，一直不做结扎。”“为啥？”一把手问。孙笑了：“那女的说，男人不在家，怀不了孕，等男人回来再做结扎。”一把手也笑了：“这啥理由，男人不在家就怀不了孕？那可不一定。给康庄支书打电话，今晚必须让那女人结扎！”孙刚要走，一把手又说：“这样，十二点以后咱再去，要不又跑了，黑天半夜的。那个啥，叫妇女主任来，斗地主吧咱。”孙应声着，出了一把手的办公室。
时间过得真挺快，一把手还没赢几个钱，孙提醒道：“走吧，快十二点了。”一把手一边收拾大腿下面的零钱，一边道：“走走，去两辆车，让那个面包车也去，多去几个人。今晚必须有收获。”大家一起往外走，一把手又喊：“跟村支书联系了吗？”妇女主任说：“联系了，派人在村口等着呢。”孙走到一把手的吉普车旁：“领导，还翻墙？”“那可不翻墙呗，敲门人家跑了。”“行行，多去俩年轻人。”
康庄也不远，要不是路上颠簸，半小时就到了。村口果然有人冲着吉普车晃手电，一把手噗嗤笑了：“这活儿干的，跟贼似的”，车上的几个人都跟着笑起来。
要找的那户人家就住在村口不远处，村支书几个人在过道口等着，看见吉普车的灯光，恰恰的跑过来，挥着手，示意车子不要再往前开了。
于是，车子停下来，一把手带着公社一干人马随着支书朝那户人家走去。街上静悄悄的，不知谁被脚下的砖头拌了一下，差点摔倒。有人轻声笑起来，被旁人制止。
干这活儿不用交代，大家都知道咋的干。来到这家门口，是个方方院子，一排三间堂屋，三间西屋，院里几棵四五米高的树。公社的年轻人伸手搭在矮矮的墙头上，一用力，噗通，声音还挺响，跳进了院子。不过没事，咱又不是贼。紧接着，街门吱呱开了。七八个人一拥而进。支书已经告诉一把手女人住在西屋里，有人径直去敲西屋的门，由于外面人多，谁也没注意房子里的动静，里面的灯就亮了，房门就开了。这是三间房，靠北一个里间，门上挂着个半截布帘，有双鹤朝阳图案。冲着门口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南边是一个铁管焊大床，占去了大半间屋子。
一把手坐到椅子上，大家才看清男主人起来了，站在北里间的门口，那个半截帘子影着半个脸，女主人在床上蒙着被子，头也不露。一时，房间里静悄悄的。村支书把嘴对着一把手的耳朵，嘀咕着什么。一把手嘴角漏出一丝浅笑，并对支书示意了什么，支书站在一旁，等着一把手发话。
一把手冲着床上的女人道：“穿衣服吧，都生俩了还咋的。做个结扎又不受罪。”
床上的女人动了一动，头依然蒙在被窝里，不吭。那床倒是吱呱了好久。支书说：“起吧起吧，一把手都来了，上面催得紧，要不谁半夜三更的来这里，饶不了，你队里就剩你了。”
床上女人动也没动。不知谁喊;‘’起不起，不起拖了啊！‘’
一把手摆了摆手，能哄着女人去做了结扎，没必要凶神恶煞似得吆喝。一时僵持着，谁也没去注意男主人，这时候，男主人趁大家不注意要出去，被公社的人拦住，“不中，你不能走，她不去你去。”
男主人没有强走，又靠到北里间门口，那帘子又自觉的遮住他半只脸。一把手看了男主人一眼，对床上的女人道：“走吧，别浪费时间了。咋的，要不让你家男人去结扎？”
床上的女人又动了动，还是不起床，床又吱呱了一阵子。一把手说：‘这样，我们都出去，你穿衣服。今晚必须做，这是上级的政策，谁也不能违抗。你要不去，就让你男人结扎，安安生生去了，补助不会少你，村里多给你三十块钱。’一把手说着从椅子上站起来，准备带人出去，正在这时，从门口挤过来一位老太太，看样子是女人的婆婆。她一进来就走到媳妇的床边，双手护住自己的媳妇：“咋就让俺媳妇做接扎，村里人没有结扎的还多着呢。”支书赶紧过去，：“婶子，你可别这么说啊，村子里育龄妇女有儿有女的那个没结扎？”
一直没吭声的孙上前道：“别说了，不起别起了，让他男人做，走走，架走。”话音还没落，公社的人就去拉靠在里间门口的男人，老太太一看，噗通，一头栽到了地上。
房间里的空气顿时凝固了，大家一时不知所以，只见床上的女人一骨碌爬起来，也顾不得雪白的脊背，衣服飞也似的穿在了身上，扣子也没系，翻身下床，一把搂住老人，嘴里喊着：“娘娘------”
一把手倒是镇定：“快快 ！拿水来。”一屋子人慌乱起来，有人赶紧倒水，支书走到里间门口，轻声对那个男人说：“还不走！”那个男人，朝老婆婆那里看了一眼，低头跐溜一下没影了。女人一边哭，一边掐着婆婆的人中，半天，婆婆哼的一声，大家松了一口气。一把手让大家把老人抬到床上，又让支书把村里保健员找来，打了针，保健员说是惊吓，没事。
女人坐在床沿，两个孩子在奶奶屋里睡觉，听见动静，也睡眼朦胧的跑了进来，女人让两个孩子上床睡觉。一屋子人，把女人团团围在中间，女人知道这次是躲不过了，她大眼睛在屋子里巡视一圈，没有看见那个男人，也放心了。
一把手和孙在院里等着，支书对女人说：“走吧，你看这形势，不做不中。”女人看看床上的两个孩子，又看看沉睡中婆婆说：“走吧。”
女人这次被安排在一把手的吉普里，往县城妇幼保健站去做结扎，东方已经发明，月牙偏西。车子颠簸着，一车人都不说话，来到大路上，坐在前面一把手回过头，看着女人，拉家常似问：“孩子爹在外地下煤窑?”女人的说：‘’嗯‘’
“那个是你邻居？”黑暗中，孙噗嗤笑出来，女人低着头：“嗯。”一把手又问：“不断的来串个门儿？”女人旁边的妇女主任莫名其妙：“谁来串门？”没有人理会她。一把手停了一会儿，继续道：“白天串门吗？”女人不说话，孙接住话说：“领导不是问你类？”女人低声道：“有时也来。”
四十分钟后，车子颠颠簸簸来到县妇幼保健站，院子里已经人满为患，各个公社都在搞突击完任务，看样子要排队等。一把手把女人和妇女主任留下就回单位了。这里的医生二十四小时做着节扎。女人跟妇联主任说结扎前能不能先把肚子里的节育环摘掉，妇女主任说行。b超一照，里面居然有三个环。
一把手和孙他们已回到公社，一把手吩咐道：“睡觉，明天继续！那个啥，注意看各个公社的进度啊！”
2018.1.1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