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和做,能统一起来不容易;
责人和律己,能统一起来不容易;
倡导和实施,能统一起来不容易;
作文和践行,能统一起来不容易。
刚上班那些年,无论开会学习还是做思想工作,老领导经常说一句“把自己摆进去”。听的都有些烦,心想别老是大话、套话、空话行不?
随着年龄渐长,经事愈多,这种“大话”在心目中却变成了真话,而且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凡人不易做到的大实话。
“把自己摆进去”,往往是针对那种说别人、要求别人而言的,你要求别人,别人也会要求你;你用一个标准衡量别人,别人也会以同样的标准来衡量你。而人们在生活中,却经常遇到说做不一、于人于己不一的现象。“你也说聊斋,我也说聊斋,说来说去都是别人的成与败;你说我像妖,我说你像怪,妖魔鬼怪谁能说个明白?”我改编的这插曲有趣吧?
不少人喜欢格言警句、名诗名句、名人名言,这些名言名句大都是积极的、向善的,少不了“善良”“真诚”“人格”“廉耻”“风度”“宽容”“理解”“情调”的内容。这是件好事,大家心有所向,崇尚美好,劝人劝己,自尊自律。有的很简单,就是自己喜欢而收藏或在网上转发,这本身也反映着一种情操。但我想,真的自己做到,并非易事。看人容易,说善容易,而言行一致,处处做善事,就不那么简单了。出于人固有的私心或者本能,人有时会有意无意的伤害到他人的利益和尊严,比方说正直、实在,有几人做得到?遇见不平事,我们可能会躲开;遇上矛盾,我们可能会绕开;遇上别人的困难,我们可能会避开;遇上不同之见,我们可能会容不下。有时候举手之劳助人一臂之力的事情,我们可能不愿去做。
有个单位的办公室主任说过一件事:过去每年开计划会、调度会,办公室负责接待,最难“伺候”的是来自上海的代表,不论怎么热情大方,他们都不满意,甩一句“你们太小气”,叫人很难堪。那时候其实越是内地或者边远地区的人,越是“穷大手”,开个会来个客人远接高迎的,预备下好车大礼伺候,却是没法赢得牛逼老大的一句痛快话。而轮流坐庄到了上海开会,你能想象出来有多“大方”吗?呵呵,一个最吝啬的人,笑话一个最大方的人,从来不把自己摆进去,这种情况大家都遇到不少吧?此处绝无贬损某地之意,更无地域偏见,只是觉得,难道小气还分人、分情况?你小气也是大方,我大方也是小气;你小气的合理,我大方的不对?应了那句话“走自己的路,让别无路可走”了。
把自己摆进去,有时候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难就难在人类不容易认识自己。伊索寓言中说:普罗米修斯创造了人,又在他们每人脖子上挂了两只口袋,一只装别人的缺点,另一只装自己的。他把那只装别人缺点的口袋挂在胸前,另一只则挂在背后。因此人们总是能够很快地看见别人的缺点,而自己的却总看不见。人类从生理和技能角度,认识自己也是最难的,科技发展到了今天,可以上天(人造卫星、宇宙飞船)入地(万米钻探)下海(深海探测),能够制造纳米级电路,能够修改基因,却无法驾驭自身的许多疾病和痛苦。这也从一个侧面看出了人“了解自己”有多难。
难就难在人们一般不习惯于自我对照,往往把自己的优点或优势看得过高,而人与人之间又缺乏推心置腹的信任与理解。由于不能够对照自己,不能客观看待自己,有些概念一轮到自己就“变形”甚至“变性”了,比如把捣鬼说成“用心”,把粗野看成“直率”,把缺乏责任心和是非意识理解成“宽容”,等等。我单位过去有一“是非婆”,就爱两头说人,挑拨点什么,搞得邻里很复杂。此人有句口头禅“我就是说话直”。那叫“直”吗?那是“歪”,自己把歪的看成直的。
难就难在于人于己不一。比如遵守交规,如今改天换地了,轿车已由可望而不可即的奢侈品变为寻常百姓家的普通交通工具,除去个别的把自己当成“飞毛腿”来炫耀、横冲直撞的二流子以外,多数开车的人还是比较理性的,也懂得文明驾驶、规矩开车,但是轮到自己未必做的多好。随便举个列子,你一定知道闪光灯的作用,也欣赏按规矩使用它的司机,但自己开车在转弯、并道或者超车的时候会打闪光灯吗?做不到,那便是对他人的不尊重,也不违反了规章。再比如人们最喜欢的“宽容”,每个人都希望别人对自己宽容,甚至刁钻的人也喜欢说“宽容”,但自己对他人能做到宽容吗?有时并不容易。
难就难在人有时会口心不一,成了“叶公好龙”。说是爱好,实际上不是真的爱好,这往往也是人的一个弱点。有些漂亮话,只是为了“示人”——说给别人听的,只是附庸高雅,作出姿态满足自己的某种虚荣。有的甚至只是发泄自己的情绪,发泄者却忘记了自己的作为。这属于那种“站在胡同口骂闲街”的,路人皆知与己无关,甚至同情骂街人,但也是谁听谁心里发冷,而未必是听着解恨。
一个作家,他的作品宣扬真善美,但他在工作、生活和为人处世当中能否把自己摆进去?为什么单说作家,因为这是个特殊的“工种”,他干的活儿就像老师一样是教育人的,像园丁一样是培育苗圃的,有一种公众影响和社会责任在里面。他写出的文字,可能包含着深刻的情感和成熟的理念,甚至代表着一种思想倾向与社会潮流。这就不同于百姓闲聊,你好我好,家长里短,说轻说重关系不大。这“工种”里头,也像其他领域一样,品味和人性是参差不齐的。无论文学、美术、书法领域还是更加大众化的影视、戏曲圈子里,我们常常闻得这样的现象:作品很美,但人很滥,他的作品和他的人是两回事,比如那些导演,那些演员,那些作家,那些歌唱家,那些画家。再如某作者,为了一己之名,当然也是为了圆梦,常年畅游山水采风写文章,而与写作不大相干的本职公务却是能推则推,有些“滑头”不负责任。此君恰恰又是擅写所谓“道德文章”的,你拿着俸禄不干事,于社会有何贡献?于道德有何相关?说是“文如其人”,怕是文人们给自己贴的金箔。
即使都有着很高文学艺术修养和品位的人,他们的境界也可能是迥异的。话说某地文坛有两个大师,宣传正能量的作品名气和个人声望在全国也是数得上的,但圈子内的人们对此二人却有着截然相反的看法,单从为人上,就不是一路人,一个淳朴大度,一个自私计较。生活中的后者可能早就游离于作品之外,游离于所倡导之外,当然他本人更不会认可这样的“评鉴”。“人啊人”,我们经常这样感慨。但是回到现实中来,自己讴歌的,未必自己去学;自己贬斥的,未必自己不做。比如有些官办文学刊物,上面经常露面的就是那么几个人,它只是为一小撮人服务的。实际上掌门人也是利用了职务之便,过分看重名利而搞小圈子,对许多文学爱好者的成长进步和百花齐放之风起到了阻滞作用,从而造成创作和市场的大滑坡。这与其口头倡导的“宗旨”,与其所说所写,完全是两回事。说做两张皮,可以说这种情形太多了。“文如其人”,放到一些文人或作者身上并不合体。
甭说平头百姓,就是大人物也不一定做得很好。提倡反对“封建家长制”,自己可能就是最大家长制作风;提倡“批评与自我批评”,自己可能容不得任何不同意见。老人家做不到,我们也会做不到。
手电筒照人容易,照自己会刺眼的!说来说去,还是难在我们往往不能认识自己和评价自己。你所感叹的,说不定在自己身上早已发生了。有些,则只算是自己的一个进取的目标,能够把崇高的目标当成自己的努力方向,已经相当了得!把自己摆进去,做到言行一致,身体力行,是一种涵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尊严,有自己的优点,也会有自己的弱点和不足,也会做许多的错事和蠢事。这都不要紧,要紧的是把我们所倡导所赞赏的作为一把尺子,不断地用它来衡量自己,随时把自己摆进去。这样看问题可能会更客观些,自身的文明修养也会不断提高。此处延伸一点,引用王阳明提倡的“知行合一”思想不知是否妥当,凭着浅显的理解,知行合一也是指的不仅知之,而且能做到,方为真知,方为圣贤,“真知即所以为行,不行不足谓之知”,重在于“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