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我们的家搬到乡下工厂以后,多少年来,就再也没有见到我的那个好朋友,那个曾经和我们家同在一个大院里居住过,又同在大院里玩耍,又一同在街道上经厉过风雨飘摇、摆书摊的漂亮小女孩儿了。
但是过了几年以后,父亲所在的郊区,马路东面的老厂房即将被拆掉了以后,接下来又过了几年,在它的马路西面,一个现代化的工厂建立起来了,而在东面老厂房被彻底拆除以后,国家在原来的地址上,又另外新建立了一个现代化的工厂,它,就是标准件厂。
真的是无巧不成书,原先曾经和父亲在一块儿、工业局机关工作的宣传部长,也就是那个漂亮小女孩儿的父亲,也被调到了这个新建的工厂里,当上了厂领导。他们两个工厂之间,一个在马路东,一个在马路西。新建的标准件厂暂时没有食堂,没有医疗室,没有职工宿舍,父亲的工厂给了新厂无私的帮助,真的是让我们大人的两个工厂结了缘。后来、后来漂亮女孩儿的全家,也搬迁到了这里,这也让我们两家后来也结了缘,大人们就成了儿女亲家。
就在大人们即将成为了亲家以后,父亲见到了我的岳父,也不敢再任意去开玩笑了。在平时,他们之间见了面总要开个什么玩笑,说句什么笑话的。父亲他有时还摆老资格,见了我的岳父以后,开起玩笑来也免不了叫人家什么绰号。这就和父亲他当年在部队,见到了那些老战友,亲热的不得了时,也免不了开句玩笑,或相互叫一声绰号一样。在部队,在工厂时,他要是见到小一点的,父亲都要亲切地叫人家小鬼。不过,见了那些女孩子除了叫小鬼以外,要是开起玩笑来,就没有分寸了,不是伸出拇指来刮人家的鼻子,就是刮人家的脸,吓的那些女孩子,走又不敢走,笑也不敢笑,只有任平他去刮人家的鼻子。
不知父亲在哪里学到的这些作风,不管是在什么场合。也许他在部队已经习惯了这些。见了部队那些战友或上级时,一开始见了面就相互叫起了人家的什么绰号来逗乐。后来,后来到了干休所也是一样。这好像是他们部队在打仗时,也是习惯了叫别人的绰号似的。我想,这是不是打起仗来能够提高他们的战斗力呢?
有的时候,父亲见了人家小两口带着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他也竟当着人家父母的面,给小孩子开起了玩笑,有时逗得人家小孩子不是哭就是笑,有时还弄得人家小两口怪不好意思的。因此在文革的时候,他除了工作问题外,这些问题他可没少挨批。
父亲他刚刚被文革解放的时候,我未来的岳父来到家里,他们之间已经有好长、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单独见面了,还是五十年代的老关系,他们见了面如同战友一般,除了开句玩笑,他们之间见了面还是无话不谈的,那时我的岳父,他早早地已经结合到他们工厂、新的领导班子中去了,所以他看到的红头文件当然要比父亲多,对国内外形势来说、也是知道的更为及时。
他给父亲谈到了以前政治运动所发生的一些事情,又谈到了文化大革命中的“斗批改”运动中存在的问题,还谈到了“斗什么,批什么,改什么。”谈到了现在的清理阶级队伍,清理什么。我看得出来,他们的谈话很投机。
在谈到了他和父亲都是工农干部时,我觉得他们这些人好像也是有怨气,觉得工农干部没有文化在上面吃不开,由他们在上面主管干部的一些人,把我们和算盘子一样随便乱“拨拉”,有时政治运动来了还要当运动员,有的时候真不如在下面当个工人好。可是,我岳父他说到父亲时就说:
“你和我就不同了,你是军队上下来的大干部,资格要老,参加工作年限和党龄甚至都比那些市委干部要高,你就敢顶撞他们,都说你这个人的头不好剃。”
当时我看到,说的父亲哈哈大笑起来。
其实父亲就是这个性格,要是不对的地方,对谁都敢顶撞,发脾气。在文革前,一些人曾觉得父亲工资很高,生活又好,文革期间父亲靠边站的时候,一些人就减了父亲的工资,只给了我们全家的生活费,父亲曾动气地说;看你们谁敢动我的工资,那可是毛主席给我的工资。
要不,文革中有人写大字报说他是“娘子关以里,老子天下第一”?这也许是对他的最高“评价”吧!和他一样党龄的干部,现在早早地已经是副省级干部了,而他······。
他在文革解放后,市委组织一批干部到党校学习,准备组织农村工作队到乡下去工作,当时正赶上冬天。我觉得上面组织部门还是很关心父亲的,考虑到父亲年龄大了,身体又不好,而且战争年代还负过伤,就照顾父亲没有让去。
父亲离休时,一个工业局分管干部的老李同志,曾经给我说;你爸爸是一位好同志,非常耿直的一个人,部队上下来的同志都是这样,宁折不“克扭”(弯曲)。
有时候,一些省军区的战友和阳泉市委的几个干部来看他,在喝酒时,他们也是谈笑风生,无话不谈。
父亲是很感谢部队的同志在父亲落难的时候,曾经帮助过他,曾经安慰过他。使得他在文革之中能够早早地解放出来,而且在运动中精神面貌也一直是处在最佳精神状态。他们在谈到笑话的时候,也同时也谈到了一些政治上敏感的问题。他们谈到了林彪事件,谈到了珍宝岛战役(内参),谈到了中央某某同志的平反问题。在闲谈中,我没有能够听清楚,他们谈到了不知是在什么地方,什么地点,开人代会选举时,共产党竟然不选共产党的这些问题。这些事件被捅到中央后,当时周总理知道后很是生气,说是要严肃处理。······
他们还谈到了国内外很多的问题。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们干部们眼光是那么的敏锐,他们有的时候能把问题看的十分透彻,他们甚至是能在报纸上找出问题的蛛丝马迹来。在这一点上我还是应该向这些老干部学习的,他们都是经历过长期革命斗争的考验,有极其丰富的革命斗争经验,不管是在战争年代或在和平年代,他们在保卫祖国和建设祖国中都做出了重要贡献。
父亲的两个在部队的学生,在某部工作的现役军人,一个是团级干部,一个是师级干部,邀请我们到他们家里吃饭,他们都是四川人。席间他们给我们做了许多有名的川味饭菜,在喝酒的过程中,他们也是谈笑风生。父亲他、他也高兴地觉得,觉得是来到这里,就好像是回到了他的部队、回到了他的娘家,他不知道有多少的话儿要对娘家人说,他不知道又有多少的话儿要对娘家人讲,这些年来,这些年来他又有多少酸甜苦辣的事情、要对娘家人说出来呢?他把文革期间所受得罪,遭受得苦处都统统的在家里述说了出来。他的两位学生不时地、不时地安慰着他,说我们也是早早地希望、希望看到我们的老首长能够尽快地解脱出来。现在、现在终于盼到有这么一天了,今天,我们一定要好好的痛饮一翻。
那一天,那一天我真是不知道,不知道当时父亲他喝了多少酒,也不知他的心中是高兴还是······,他醉了。他的两位学生说,他这是高兴,是特别的高兴!他把过去的苦处都吐露出来,这是好事。但是,我相信他,父亲那天他喝的酒,决没有超过他过去三斤酒的量。
我想,他那天,真得是高兴,一定是心里特别的痛快,他可以大胆的去睡觉,去休息了。他不用再担心在抗战时,在敌后工作中睡觉时所揪着的心,不用担心敌人会来。也不会再担心文革中,在什么时候造反派来抄家、或抓去批斗。······这一次醉酒,是我看到父亲的第二次、第二次,也是我看到的最后一次。
我的少年时光更多的是欢喜。那数不清的一场场电影,小书摊旁的坚守和阅读,还有去钢铁厂捡废铁的点滴记忆。父亲的那些人和事 都一幕幕珍藏在我的心里。我每次回想,都仿佛回到了那个时代,回到青春萌发的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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