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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有座山
作者:张炳吉


当我看到城中村的关帝庙被钩机那怪兽似的铁爪一挥而去的时候,我没有心疼,我只感到可惜,因为这座小庙前不曾有过我的童年;当一座古老的村庄被夷为平地、一片摩天大楼拔地而起的时候,我没有心酸,我只是惋惜,因为那里没有可供我回忆的经年往事。异乡的一座古寺、一座古桥、一个戏台、一处老宅、一棵老树,当我眼睁睁看着它们倒下并且预料它们再也不会站起来的时候,我也只是一声叹息,毕竟事不关己,所以不会真正戳击到我的疼处。

让我剜心般疼痛的场景在我家乡,那不是明朝的宫殿,也不是清朝的古寺,那是一座山,它不是很高,但莽莽苍苍,像一条卧龙,头北尾南,庞然地盘踞在华北大平原的西部边缘,龙头扎进北边的槐河,龙尾甩进南边的济水,可以说它是从华北平原向西进入太行山区的第一座山。民国年间赞皇的一位县长登山至顶,双手叉腰,回首东望,不禁感叹道:“一山临旷野,千里俯平原”。

幼时不知领略“临旷野、俯平原”带来的心旷神怡,倒是山中榛莽里站立的五匹石马、一泉两井以及空山仙居的故事听说的不少,及至稍大有关北宋的马扩在此举兵抗金的传说也有所闻。那时,山顶的铁壁关很高,然而天更高,天不仅仅高而且湛蓝湛蓝,广阔无际,浩浩瀚瀚,常常让仰望它的少年久久地遐想。有时飞机翔过,不知怎地它会在蓝天印上一道雪白的弧,那弧从头顶一直铺向遥远的天边,一开始很细很窄,后来渐渐变粗变宽,最终疏散的一点也看不到,只留下单调的蓝的天。蓝天下,割草拾柴的少年渴了就跑到白马泉边舀起一瓢泉水痛饮,炎热天喝了水还要再往脑袋顶上浇上一瓢,临走还不忘给同伴灌上一葫芦或者一瓶子。中午了,就地躺在巨大的红色石板上,啃上几口从家里带来的饼子,嘎嘣、嘎嘣,咬上几口大葱,喝上几口泉水,一顿午饭就算吃过了。割草拾柴的少年也懂艺术,那就是站在突兀的山石上扯开嗓子喊“山应”, 人喊什么山喊什么,人喊山应,山随人呼,悠悠扬扬,余音袅袅,那嘹亮的呼喊犹如山野里哗哗啦啦、飘飘摇摇的彩带,搅动了漫山的能挤出水的空气。

不知从什么后开始的,有人顺着山势拦腰开出一条南北走向的“山前大道”。起初,以为是观光大道。然而兴奋的笑颜尚未绽放,大道两侧就建起了一座座瓷砖厂、水泥厂、钢厂。如今,沿着山前大道走,燃煤的呛味时时袭来,风机的嗡嗡扰人心境,向远处望望,一个个山包、一座座峰峦头顶都悬浮着污浊的烟气,山影若隐若现,乍一看倒像江南雨雾里的山景。与江南景色不同的是在这座横亘的山体上布满了一个个采石点,让本来活生生、绿灿灿的山岭似乎染了疮痍体癣,这里一片,那里一片,让人心疼不已。济水河畔、山的最南头是一家水泥厂,人未进厂,飞尘夹杂着机器的轰鸣就来扰人。从前,近在咫尺的村民们一到夏日就在房顶上铺上席子,枕块石头,仰面观星,指点北斗,聊牛郎织女,谈银河浩瀚,如今,尘埃飘飘,却不能在院子晾晒衣服、闲坐吃饭。

相传,这座山是一座金山,也是一座空山,空山里住着仙人,仙人用的锅碗瓢盆都是金子做的。山是不是空的还不知道,但事实证明,山的确是金子做的——山上的石头是珍贵的硅石、石英石,抠下来就能换钱,一车石头就能卖几百元。在这里,不光石头是金子做的,就连坡度不大的山坡也是金子做的——可以建设工厂,这在没有工业用地指标的形式下显得尤为珍贵,让平原地区想搞建设的人们羡慕不已。

从山上回来的那晚,我想了很多,以致夜里也在思考这座山的从前和今后。恍惚间,那里山野晴朗,林木葱茏,白云悠悠,像我年少时看到的一样,青灰的寺庙在依旧庄严,赶庙会的人群依旧蚁聚,游人在山上拍照,工人在车间工作,红顶厂房在绿色中凸现,这里像工业区,又像旅游区,家乡的人们靠山吃山而不糟蹋山,靠水吃水而不污染水,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经济效益与人的健康同步发展。

是梦吗?非梦。

2015年11月20日于辘轳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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