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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途
作者:天津散文研究会

延安宝塔山

19401949,近10年光景,共产党的军队在抗日烽火和解放战争中,越战越强;而党的首脑机关,则从距离北京1000公里的陕北延安,移师到距离北京不足300公里的西柏坡,并走进了千年古都北京城。这是中国命运大转折的10年,是共产党树起历史丰碑的10年。

天津有一位老干部叫王连川,他是这10辉煌的参与者与见证人。王连川于1940年在洛阳八路军办事参加革命工作,同年进入延安,分配到中央军委无线电台作报务;1944年随同周恩来到重庆八路军办事处做机要工作;1948年到河北平山华北局党校学习,六个月之后被派往即将解放的天津市,参加接收国民党遗留下来的工厂……

据王连川介绍,抗战时期的延安,中央军委总参谋部有三个部:一部是作战部,二部是情报部,三部是通讯联络部。三部又称“三局”,局长是王诤(解放后任军委总参通讯部部长、副总参谋长、四机部部长等职。他是我军无线电事业和新中国电子工业的开拓者和领导者),王诤同时兼任军委无线电学校的校长。王连川从该校结业后,被分配到三局三分队,队长是刘法永。194112月组织机构调调整,三分队和九分队合并成立“无线电第一集中台”,台长付英豪,政委周完白。王连川首次独立操作电台,便遇到一个不大不小的问题:他给远在江苏的新四军军部发电,因南方雷雨天气影响,信号断断续续,对方听不清,报务员竟气急败坏地一连发了7个“Pig”(猪)给王连川,以示“惩罚”。王连川看过之后并未“以牙还牙”,而是十分冷静地与对方联络,完成了任务。此事传到领导耳中,表扬王连川工作“有耐心”。

194412月初的一天,三局局长王诤和业务处长刘演找王连川谈话,通知他因工作需要,随周恩来副主席一道去重庆(周后因情况变化未同行而改日前往),接替八路军办事处的电台工作人员回延安学习。安排到重庆担任通讯工作的共有6人,电台工作人员有王连川、李希哲、石立,译电人员有周仓、孙彪、陈栋。临行前,周恩来、邓颖超夫妇把王连川等赴渝人员请到家中,拿出来当时的“紧俏物品”花生和红枣招待他们。邓大姐热情地招呼大家:“别拘束,到这里就跟在家一样!”周副主席介绍了重庆的情况,关切地说:“那里天气闷热,条件艰苦,要有思想准备啊!”小伙子们无不感受到党的关怀,纷纷表示:“为了革命的胜利,我们不怕!”“保证完成任务!”

为了使这批机要干部安全到达目的地,周副主席亲自派副官丁江、颜泰隆等人随车护送他们以及作家周而复、刘白羽夫人汪奇等人入川。一路上王连川一行人化装成往前方运送武器弹药的汽车兵,以“捎带物资”等手段同沿途国民党军检查站周旋,经过宝鸡、翻越秦岭,到达绵阳。在绵阳卸下炮弹后,拉上了“国军”的油墨桶,在盘山公路上行驶两昼夜,车队抵达嘉陵江边。

这时的国民党政府已迁都重庆,重庆一时成为英雄豪杰、文人墨客荟萃之地。重庆八路军办事处是国共合作期间我军在国民党政府“心脏”的最高代表机构,也是中共中央南方局所在地,周恩来、董必武、王若飞、邓颖超等领导人都曾在那里居住和工作。我党著名作家周而复、刘白羽就住在办事处的一楼。办事处虽是“合法”的,但国民党却阻挠限制办事处与延安、与全国的联络。办事处只得秘密设立电台,白天将无线电发报机藏在墙里,备用零件放到地板下面,工作一般在晚间进行。还要做好伪装,以防国民党的突查。王连川负责接收延安新华社的消息,因篇幅大,工作时间长,加之重庆天气闷热,工作人员经常是大汗淋漓,汗水流进耳朵里,溃烂化脓,造成耳聋。他后来一直有些耳背,就是那时留下的病根儿。

电波浩荡。那道道电波,连接着延安总部和各地的人民武装,连接着党中央和解放区的人民。巴山蜀水间,激荡着民族独立和解放的洪流,那红色电波穿过硝烟,超越时空,传播着震撼人类的信念与精神。

国民革命军第十八集团军驻重庆办事处旧址,作者曾在1990年陪同王连川重游故地

王连川是如何走上革命道路的呢?

19235月,王连川出生于河南省洧川县(今尉氏县)的一个贫苦农民家庭里。那时正值军阀混战时期,国无宁日,山河破碎。王连川的家乡是个贫穷的村庄,全家八口人,依靠父兄种地维持生计。“七七事变”后,洧川县连遭洪涝灾害,百姓走投无路,纷纷处出乞讨。而保甲长和地痞无赖们却趁火打劫,盘剥村民,令百姓敢怒而不敢言。王连川的父母都是目不识丁的农民,深受没有文化之苦,于是痛下决心,千方百计供孩子进学堂学文化,只盼有朝一日逃出这沙丘苦海。王连川7岁上学,由于家中经常无钱供应学习,学业时断时续,六年的课程念了十年,17岁才高小毕业。生性耿直的王连川不愿和那些有钱人家的纨绔子弟在一起,喜欢独自学习和思考。有一次写作文甚至写了“国共合作,联合起来打日本”的句子,遭到胆小怕事的老师的训斥。渐渐长大的王连川开始懂得日本帝国主义之所以敢于欺负我们,就是因为中国贫穷落后,于是立志投身于抗日斗争,为建立一个富强的家园而奋斗。

王连川上高小时,正值抗日战争进入最艰苦的时期。我党为了保存和发展党的力量,地下工作非常活跃。当时学校校长佟华章、教导主任胡振民都是共产党员,由于他们的帮助和启发,王连川放弃了升高中念头,决心到延安投身于革命队伍。1940年春的一天,王连川与同学石遂心(后改名何洧,解放后在东北抚顺三中任教 )、张朝选(后改名张超宣,解放后曾任松江省商业厅副厅长)二人核计,决定暗中给胡振民老师写封信,请他介绍参加革命工作。三名同学的这一想法得到老师的支持,当即介绍他们去洛阳八路军办事处。为了防止被沿途敌人所发现,母亲细心地把介绍信缝在王连川随身穿的那件棉袄里面,临行前又烙了一大摞白面饼带着。春末的一个清早,王连川告别了生活17年的故乡热土,告别了父母亲人,和另外两名同学一起,踏上抗战的征程。他们徒步出发,昼行夜宿,饿了就啃一口自带的干粮。一路上倒是没遇到什么意外,走了七天七夜,来到洛阳。

洛阳八路军办事处的负责同志热情地接待了这三个来自农村的“小知识分子”。开始打算把他们调入豫东彭雪枫支队,因为豫东离洛阳较近,彭司令那里也急需有知识的人才。那时是国共合作时期,国民党承认共产党,承认合作抗日,但却不断地给共产党和解放区制造麻烦,武装袭击和流血事件时有发生。尤其近期国民党在通往豫东的沿线上检查吃紧,弄不好就会以“身份不明”等借口关押抗日爱国分子。为安全起见,领导只得放弃这个打算。

“这样吧,你们先留在办事处里,编入部队。过一段时间再定去向!”一位首长说。

王连川等三人成了办事处的兵。他身体壮实,被编入警卫排,个子较小的另两名同乡则当“小鬼”(勤务兵)。王连川穿上军装,除了接受军事训练外,还要上文化课、政治课、军事课。他们每人发一支步枪,5发子弹,外加4个手榴弹,参加站岗值勤。

几个月后时机来到。组织上决定王连川到延安学习、工作,并给他办理了加盖“第十八集团军”大印的护照,以应付国民党各哨卡、兵站的检查。王连川步行半个月,经过潼关,到了西安。在西安稍作停留后,他化装成八路军押运棉花人员,同其他几位同志一起,乘车来到延安。中央组织部负责人找他谈过话后,看他有一定的文化,诚实厚道,又经历半年的斗争考验,决定把他分配到军委第三局无线电通信学校学习电台报务。当时的学习条件十分艰苦,学校是几间破窑洞,学员没有课桌和教材,没有纸和笔,教师在黑板上写个“A”,学员们就在地上划个“A”,然后抹掉再划,英文字母就是这么练出来的。因国民党的封锁,粮食供应也十分紧张。经常没有菜吃,小米和土豆也吃不饱。正值青年的王连川饭量大,常因吃得慢而不得饱食。于是从老同志那里学来一“招”:吃饭前预备一碗白水,边吃连喝,这样“下去”快多了。这因食不果腹而生出的“刁虫小技”,岂是今天的人们所能理解的!

1948年初,王连川离开重庆,经中组部介绍到延安中央党校学习,后参加“土改工作团”,先后在陕甘宁边区、晋绥边区做土改工作。土改结束后,随中直机关迁到西柏坡。随着三大占役的结束,全国解放指日可待。解放后,王连川同志先后在天津中华酒精厂、轻工业部华北办事处等单位担任领导职务。他有一副铁脚板——从洧川走到洛阳,从洛阳走到延安,从西柏坡走到天津。中原——西北——西南——华北,戎马倥偬,跨越千万里,脚步不停息。解放后的王连川同志生活在大城市里,生活条件和地位发生了变化,但他从没有忘记革命本色。王连川是我们的老主任,我上班的时候,他已经按厅局级办理了离休,但还是依照当时的惯例经常到单位学习、看报,清心寡欲的他,读书学习可能是唯一的嗜好。他在位时就不习惯于坐车,骑自行车上下班往返二十多公里。中午时分,王连川主任常常端着饭盒来我们办公室,边吃边跟年轻人闲谈,我们也爱听他的故事。他吃的比我们还简单,对粗茶淡饭“情有独钟”,人们开玩笑:“王主任最爱吃烧饼!”这位老领导平常吃的最多的是烧饼,两个烧饼一顿饭。这仅仅是“爱吃”吗?谁不喜欢鱼肉珍馐!他常跟我们说起那句老人们挂在嘴边的话:“今天的幸福生活,来之不易!”这话,可不是唠叨,而是沉甸甸的!

为了革命的胜利,他们那一代人付出了很多,无数仁人志士贡献出了青春和生命,早已长眠于地下。从战火硝烟中走过来的王连川老人在跟人们聊天中,话题不时回到战争年代,回到重庆红岩村,回到对敌斗争的武器——电台,悠悠电波不时在他的脑海中闪现出来。王连川同志半个世纪的革命生涯,成为激励后人进取的宝贵财富。他接受采访时,不止一次地感叹道:“革命可是不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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