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童时，经常见到小脚女人蹒跚的行走，感觉很好奇，这么小的脚走路还挺稳当的。但我真正了解小脚，认识小脚，还得益于我的姥娘。

姥娘即姥姥、外婆、外祖母，我们家乡一带俗称姥娘。

童年时，村里、村外都可以看到小脚女人的，至于她们的脚为啥小，小到何种程度却知道的很少。后来，经常去姥娘家玩耍和走亲戚，看姥娘的小脚，听姥娘讲小脚，看姥娘穿小脚鞋，穿小脚袜，总觉是另类。但去姥娘家多了，渐渐的对小脚也略知一二。

每次去姥娘家，她都会在门口等我们。她是如何知道的？不得而知。那时候没有电话，不会写信。三、四里的距离，半小时左右就到了。远远的就望见姥娘住着拐杖，手搭凉棚正翘首以盼呢。街的尽头，刚刚看见，姥娘就来回移动小脚，向我们张望。走近了，她满脸的皱纹似乎笑成了花，摸着我的头问长问短的，有的事情问了多次，我们都觉得没有必要了，埋怨她。姥娘总是笑呵呵的说，老了，记不清了。我时常偎依在老娘的怀里，享受着老娘的抚摸。姥娘拍拍这里，摸摸那里，说我长高了。我高兴的像老娘家的宠物一样，在她怀里蹭来蹭去的。姥娘家好吃的东西好像专门给我留的，疯狂吃饱了就去玩耍。难怪故乡人都说外甥是姥娘门的狗-------饿了就吃，吃了就跑。

对于老娘的小脚的关注，缘于一次在姥娘家住宿。晚上，姥娘洗脚时，发现了她那双变了形的小脚。十几岁的我对原因总爱刨根问底。姥娘边洗脚边给我讲解过去。姥娘解开那条又长又黑的“裹脚布”，一层一层的，从脚尖到脚跟，足足有十几层厚，脱去那双补上了袜底的袜子，露出了那双变形的小脚。姥娘翻过来让我看，她的无名趾和小趾已经弯曲到脚掌，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了。我问她疼吗？姥娘摇摇头说：“已经几十年了，习惯了，不疼。”据姥娘讲，在四、五岁时候，村里女孩子都要缠足，在大人们的帮助下，用一丈多长，五、六寸宽的白布，从脚趾缠起，硬是将稚嫩的脚骨一层一层紧紧地缠绕。这种缠绕不是简单的原型缠绕，而是把小脚趾和无名趾硬生生的缠到脚底，把脚的前段裹得尖尖的，那是钻心的痛，有时候孩子会嚎啕大哭。倘若在谁家门前听到撕心裂肺的哭声了，多是给孩子缠足。在孩子可怜的眼神和哭声中，换来的是长辈的心酸和麻木。这种对心灵和肢体的摧残需要不断的持续，往往需要一年左右的时间才能成型。父母也很无奈，那个年头，对于女人来说，一双三寸金莲似的小脚和脸一样重要。女人有双小脚，上门提亲的就多，将来嫁个好人家，实属不幸中的万幸。听着老娘的诉说，我的心都要碎了。

尽管姥娘是小脚，但走路稳当，干活是高手。走起路来比我并不慢，颤巍巍的小脚很准，像是踩着鼓点一样，风风火火。农活不多时，姥娘踱着小脚把院子和屋子里打扫的干干净净，垫着小脚把被褥叠的整整齐齐，把土炕上打扫的一尘不染。姥娘是个爱干净的人，穿的衣服不艳但很干净，头发不浓却很整齐。老娘的针线活很好，对于前来求助她做衣服、纳鞋底的人，有求必应，非常乐意踱着小脚去家里帮忙，直到人家满意为止。老娘的女红，我母亲得了真传。姥娘年老后，针线活做不了了，母亲戴着老花镜给姥娘做小脚鞋，做小脚袜子，缝缝补补。母亲做的鞋子、袜子、衣服等姥娘穿的很合体、大方。

女性，是人类的母亲，理应受到尊重，可是缠足，让多少女性饱经痛苦和煎熬。据资料显示，缠足始于五代十国，兴于北宋，以后愈演愈烈，到明代，三寸金莲成了男性择偶的首要选择。封建社会虽然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了，但给女性留下的伤痛不能忘记。

姥娘去世已经30多年了。酷刑似的小脚，穿着母亲戴着老花镜做的小脚鞋走的，走的很安详。再去姥娘家，再也等不到她踱着小脚翘首以盼了，再不能偎依在老娘的怀里撒娇了。

姥娘一生艰难困苦。幼年时饱受缠足之痛；成年后饱尝日寇铁蹄；老年时刚刚解决温饱便撒手人寰。如今的母亲也离我们而去了，惟愿另一个世界里的姥娘不再忍受折磨，母亲不再有病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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