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东山上长满了松树,这些树是解放初期,准确的说,是1953年村里成立合作社后,社员们栽种的。当时松林边缘有用白灰在山石上写着,“五四林”、“青年林”等字样,以示纪念。如今那些幼小、稚嫩的树苗早已成林,而当年育林人却大都已作古。
山上的松树不知道叫什么松,只记得树干笔直高大,伞状的树冠,互相交叉,遮天盖日。山风吹来,发出阵阵呜呜声,像狼吼。上学后,知道那叫松涛,很文艺的名字。
秋后的松林,满山翠绿,与梯田里成熟的庄稼、山坡植被的金黄,形成强烈的色彩反差,那是山里的孩子向往的地方,那里是游戏的天堂,是采蘑菇的好去处。
秋天的风,赶走了夏日的暑热,吹散了笼罩在山上的云雾、山峦。崎岖的山间小径上,走过来一群头戴斗笠,肩挎柳条篮,手握镰刀的山娃。他们一路唱着歌,穿过梯田里等待收割的谷子、豇豆,直奔那片松林而来。他们好像知道,哪道山梁上有草菇,哪条山谷里有肉蘑,哪片老栗子树下有栗蘑,知道那些色彩鲜艳的蘑菇有毒。而眼前这片松林里更多的是松蘑,他们是奔着采松蘑而来的。
松蘑,也叫松茸。长在松树下,对生长环境要求很高。喜欢湿润,凉爽的气候。一般在秋后采摘。它色泽淡黄,味道浓烈,营养丰富,是纯天然野生食品。
穿梭在茂密的松林中,两眼紧盯着松树下那片潮湿的,长满野草的空地。偶尔发现在地上钻出几只淡黄色的“小伞”,会给孩子们带来阵阵惊喜。拨开杂草,伸出小手握住伞柄,顺势往下,一拔,一只鲜嫩的山珍出土。摘去伞盖上的草屑,掐掉伞柄上的山泥后,还不忘吹一下,然后轻轻放入篮里。半天下来,篮子装得满满的,很有成就感。
走在回家的路上,又是一路歌谣:黑丫头,会梳头,一梳梳到麦子熟。麦子磨成面,芝麻打成油,扁豆角开花一嘟噜……
孩子们采的蘑菇,除偶尔尝鲜外,平时是舍不得吃的。好东西要拿到集市去卖,卖了钱,补贴家用。大人高兴了,还会慷慨地赏给几角零钱。孩子们手里有钱了,买几本小人书,买几块水果糖,下次采蘑菇的积极性更高了。
松蘑是农家餐桌上的美味,待客的佳肴。新鲜的蘑菇一般都要在通风处晾干备用。鲜菇可以清炒,煲汤,但不如干菇水发后味道更好。农家来客,杀只小鸡,放一把发好的松蘑,小火慢炖,吃上一口满嘴清香,回味无穷。如果在打半斤老酒下菜,那是山里隐士的神仙日子。
在我居住城市的北郊,有个植物园。当初是园林局的苗圃场,后来改成植物园,市民有偿观赏。由于票价高,里边没多少稀罕植物,游客寥寥,一年下来,入不敷出。因为一位战友在那负责,我便以看望战友为名,经常光顾。那年秋天,我无意中发现几棵松树下长了几朵蘑菇,心中惊喜,就像见到了久违的乡亲。采下一朵放在嘴边,深吸一口气,用心去感受蘑菇上的香味。顿时两眼充满泪水。那就是人们所说的乡愁吧!一位路过的师傅见我采蘑菇,主动劝阻:小心中毒啊!我笑笑说,放心吧,我小时候常吃。后来植物园对市民开放了,人多了,环境大不如前。那片松树还在,而且又长高了,可是树下再也看不见松蘑了。
离家久了,此心安然,早已把他乡当故乡。闲暇之际,常常望着故乡的方向发呆。老伴不解,伸手摇摇我的肩膀:痴呆了!我笑笑应答:不知道老家东山的那片松林是否还在?松树下还能采到蘑菇吗?
燕山樵叟2019年春
责任编辑:清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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