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966年11月16日,中共中央,国务院发出了紧急通知,决定从11月21日起到次年春暖季节,红卫兵一律暂停来北京和到各地进行串连,并说毛主席支持步行串连,先进行试点,取得经验后,为来年的徒步串连作好准备。
通知下来以后,我们这些外地的红卫兵学生们都坐不住了,心里有点着急,我们从山西出来还没有几天,老觉得还没有好好的玩好玩够,现在怎么就突然不让串连了呢?我们这些孩子们当初想的很好,还要去广州、去四川、想着去北京见毛主席去。
就在知道中央下达通知的当天晚上,我们几个男同学就私下商量好,趁现在中央刚下了文件,还没有停止串连,恐怕过几天就不行了,现在咱们赶紧坐火车走,也许还能多去几个地方。
我们来上海已经十多天了,我们曾经要求红卫兵接待站给我们弄到离开上海的火车票,但始终都没有弄到。也许是当时上海外地的红卫兵学生们很多?也许就是发生了“安亭事件”的缘故,我们就像是关在笼子里的小鸟,使我们这些学生想走也走不了,想飞也飞不了。有时,天阴下雨或我们有点累,不得不在接待站小区的宿舍里休息,这一休息,时间长了就来了问题。
那个小区里有一个上海的女孩子,不知怎么就喜欢上了我们其中的一位男同学,只要是我们休息下来,那个女孩子就要跑过来,找法子给我们的那一个同学说话聊天,弄得我们一些同学们很有意见,想休息都不能。一些同学不知道是处于什么目的,或还是在学校时听了老师的教导:
“学生时期不允许谈恋爱,搞对象,应该把充足的精力放在工作和学习上去。”
所以,我们一些同学就动员那个同学不要去理会那个女孩子。
在当时,我们这些知青学生们警惕性还是很高的,因我们受这方面教育很深,特别是当时看了“霓虹灯下的哨兵”电影以后,对于我们这些从内地来的,还是从保密的兵工厂学校来的学生,我们对一些事物还是警惕性很高的,心里老想着在沿海地区有不少的特务,他们时时刻刻想渗透到内地来搞破坏,使得我们不能放松警惕。那些鲜花、美女、特务这几个字眼时常在我们的脑海里打转。后来、后来我们的那个男同学真的听了我们的话,不再理会上海那个女孩子了,那女孩子到我们离开的时候都没有再来打扰我们。
为了怕接待站小区里的那小姑娘再来缠磨,也为了能够远走高飞再串联去几个地方,晚上十点钟,一些人都睡了之后,我们男同学六七个人悄悄地收拾行装,连女生也没有打招呼,打起了背包悄悄地溜出了接待站的住所。快半夜了,这时的马路上还算安静,公交车也没了,我们走了近两个小时才回到了上海火车站。在当时我觉得这时候走是对的。因为到上海火车站以后,广场上已经是人山人海,有好几万滞留上海的学生。他们和我们的想法是一样的,都是想往前赶最后的“一班车”,尽管是没有火车票。但半夜了,进入火车站的大铁门始终没有为我们这些人敞开,工作人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把门锁住,也许就是不让我们这些没有票的学生进入。
我看到很多学生在大铁门外高声地叫喊着,让车站的工作人员给我们开门:
“开门!开门!赶快开门!”
但车站大门始终是紧闭的,始终没有人来开门。我们背着沉重的背包,为防意外,我们远离了拥挤的人群。这三四万学生,这三四万天真的孩子,拥挤在车站广场,拥挤在铁门外狭小的空间里,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我找了个台阶站在高处往车站的大铁门口张望,车站铁门里面依旧是静悄悄的,但门口外已经是乱成一团,学生们在相互拥挤,大声的呐喊着,这里简直是已经成了无政府状态,弄不好就要发生重大踩踏事件。
我这时多么期望、期望着警察叔叔来维持一下秩序。更希望、更希望老将军在这里的话,能够派解放军叔叔们来到这里维持治安。但此刻此地,我一直都没有见到警察和解放军叔叔的身影,也许是上海目前的形势,也许是“安亭事件”的影响。政府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此刻的学生们,此刻的红卫兵小将们,谁都阻挡不住,阻挡不住他们要干的事情,他们集中到车站的大铁门口,在大铁门前大声地呼唤着,一起喊起了口号,猛烈地推动着铁门:“一、二、三!一、二、三!”
真的是人多力量大。在广场昏暗的灯光下,眼看见车站的两扇大门,在黑压压的人们面前来回的晃游,而且越晃越大,越晃越大,最后终于被人流闯开,几万学生如潮水般的拥入了车站。我们是最后进去的,当时还算侥幸,这里没有发生踩踏事件,真是上帝保佑了我们,不!应该是毛主席保佑了我们这些天真的学生。不过,我至今想起那天夜晚来,心里就感到有些后怕。
学生们像攻占敌人炮楼一样,快速占领了车站,快速占领了多个站台,前面的学生抢着进入了停在站台上几趟还没有开走的列车,他们上去以后就像是插萝卜一样,车厢里都是挤的满满的人群,每列火车的车厢上都是挤得甚至关不住车门。再看看车厢门口,在车箱门口的外面,阶梯上也是挤满了学生们。我看到一些人还在一个劲儿地往里头挤,看来这些人拼死也要赶上这几趟列车。那些个在车厢门口的学生们,为了防止列车开走时把他们摔下来,他们甚至用背带绳子在车门外阶梯两旁的扶手上,左右对着捆绑住,来搭建自己的“雀巢”,有些人甚至把自己也捆在上面,确保列车开走后万无一失。
这些学生真是有股天不怕,地不怕的精神,我们也曾经,曾经想过去试着这样做看行不行,但是,列车车箱门外,那台阶上已经完全没有空位,根本就轮不上我,也轮不上你。我不知道,不知道在场的这些学生们为什么和我们的想法一样,都是在同一个晚上来到车站?要是大家分开时间天气走就好了。在这几万名学生当中,上了三、四列火车的人,毕竟还是占少数,但大部分的学生们还是在车站的几个站台上等候着,等候着。
那些站台上同样也是被挤得满满的,这里真的成了“围城”。外面的列车叫着不敢开进来,这里的列车也不敢开出去。弄得一些人上厕所都成了大问题,车站上仅有的厕所都挤满了人群,女厕所更是人满为患,排着长长的队伍。······我,这时的我,背得背包真的是碍了大事,要不我跟着拥挤的人群进来时早就爬上列车。
我们从接待站出来时,就一直背了两个多小时的背包,步行来到了车站,那简直是像“孙悟空背白骨精,感觉像背泰山一样沉重。”压得我都喘不过气来。在此时,在站台上,在昏暗的灯光下,我想大胆地放下背包,想轻松一下自己却又不敢,人多的生怕一转眼被丢失掉,回家以后不好和大人交代。这时我真希望停在站台上的列车赶快开走,下一趟的列车赶快开进来,就该轮到我们上车了,不管是到哪?到国外我们都愿意去。省得又冷又饿在这里受罪,两三个小时过去,这里还是依旧。
那些列车卫生间的下面,那堆满的粪驼,如小山一样,臭气熏天,但站台上的人们顾不上这些。这时,站台上有一个漂亮的新疆女学生,出现在我的视线之中,看到一些学生拿着红宝书让她签字留念。我此刻也萌发了这个想法,我在旁边等了一会儿,终于轮到我了。当我把“红宝书”递了过去,她在接我的红宝书时偶然看了我一眼,这功夫,我仔细地端详了她一下,她的两只眼睛真的是,真的是像王洛宾写得歌儿那样:
“你的眼儿明又亮呀,好像那秋波儿一模样,你的眉毛细又长呀,好像那树上的弯月亮。”
我看到她,不禁想起小时候,我的苏联小朋友丽娜,现在也不知道她在哪。这时,那个漂亮的新疆女学生翻开了我的红宝书,在毛主席的像下面用维吾尔语,写上了“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几个字。
忽然间,忽然间我感觉眼前的列车开始缓缓地动了起来,我内心感到非常的高兴。这时过来了一些铁路工人,他们身背保险带,快速地一个个挤上、挤上眼前每一节车厢的门口,登上了正在缓缓行驶的列车。有的车厢门已经关闭了,但车厢外面的台阶上还站着一些学生死死不肯离去,考虑到这些学生们的安全问题,工人们双手抓着车门外的扶手,把上面的绳子一点点解下来,然后,不顾一切地推挤这些车厢门口外的学生。
我看到,那些健壮的铁路工人们,用腰背用力地往外推搡着那些学生们,硬是把在阶梯上搭建“筑巢”的“小鸟”们,从每一节车厢上,一个个地往站台上挤了下去,一些学生在上面哭喊着不愿意下去,甚至有的女学生在上面哭着,苦苦哀求工人叔叔们不要把她们推下去。列车还在慢慢的开着,站在列车台阶上的学生们,最终还是被那些毫不客气的、强壮的工人叔叔们给挤了下来。
列车的车门终于关住了,可有些被挤下来的那些学生们,在站台上跑着,跑着,他们在追赶着行走的列车,他们连哭带跑地喊:“我的东西!我的东西!”······。
看到这惊心动魄的场面,我的心中不免有点沮丧,心中早已不是滋味,有些打起了退堂鼓,我们几个同学商量着怎么办,有的主张返回接待站去,有的主张再等一等,而夜晚又冷又乏困的我却主张回去,我说:“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最后我们分了两伙,我和另外两个同学决定回去,剩下的几个同学留下说是再等一等。
在天亮之前,我们几个人悄悄地赶回了住处。没有想到我们在接待站等了一天,那几个同学始终都没有回来,我想他们一定是走了,飞走了。
我不知道他们到了哪里。我有点后悔,后悔我觉得真是没有感上好运气。后来都回到了学校以后,我才听他们说去了广州,在广州好好的玩了十来天。
责任编辑:张占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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