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去世后,她的针线筐被闲置在老家的柜子上,一动也没有动过,落满了岁月的灰尘。我每次回老家看到它,就会想起过去的生活中,针线筐的不平凡,不由得对它产生了敬意,想起那个年代母亲的艰辛与勤劳。
针线筐曾经伴随了母亲很多年,是母亲一年四季做针线活的必备品。母亲的针线活做到哪里,针线筐就陪伴母亲到哪里,不离不弃,形影不离。
我们习惯称针线筐为母亲的“百宝箱”。针线筐是个由细柳条编制的圆筐,很结实。它里面装着剪刀、几种线板、顶针、针锥、花镜、各种纽扣、碎布头、粉笔头、袼褙片、打粉包等。母亲还在针线筐的一角绑着一个塞满头发的布囊,布囊上插着大大小小的缝衣针有十几个。
母亲是个非常细心的人,她把旧衣服拆下来的各种颜色的扣也攒在针线筐里,并且把做衣服时剪下的各色布头整齐地放进针线筐的一角。里面的东西,母亲一样也舍不得丢弃和浪费。
单说线板就有好几个,有白线板、黑线板等,各色的线母亲分别缠绕在一块小木板上,当木板不足时,母亲就用玉米轴替代,花花绿绿的很好看。当母亲做鞋、纳鞋底时,用到那种线,可以信手拈来,一点也不费功夫。有不少街坊邻居时常来借线,母亲从不拒之门外。那些缝衣针大多是钢铁合金所做,时间久了,加上手上的汗渍,大多会生锈。母亲的经验是插在针线筐的布囊上,里面满是头发,这样既擦拭了汗渍,又与潮湿的空气隔绝了,缝衣针经常是明晃晃的,没有一丁点的锈迹。大大小小的缝衣针母亲有十几个,随取随用十分的方便。谁家里有人干活时不小心手上扎了刺,总乐意找母亲来挑刺。一来母亲有老花镜,还有锋利的绣花针,更重要的是母亲有挑刺的窍门。母亲总是先要辨别刺的性质,木制的黑刺比较好挑,不用花镜就可以挑出来。白色的竹刺最难挑,母亲总是先戴上花镜,左手用力掐住刺的边缘的手指,再推到很远的地方,直至看的清清楚楚,右手持针从刺的边缘用力下扎,再向上一挑,有时候还得从刺的另一侧一扎一挑。母亲的左手自始至终却不能松动,否则针眼处有渗血,视野模糊会前功尽弃。将刺挑出后,母亲会用一块干净的棉花把刺眼压住。
说母亲的针线筐是“百宝箱”一点不假。街坊邻居时常有人来家找纽扣的,他们总是高兴而来,满意而去。印象里,一次邻居家的小女孩丢了白衬衫上的一粒白色扣子,在自己家翻箱倒柜都没有找到,到我家后,母亲毫不费力的从针线筐里找到了一粒一模一样的纽扣,解决了燃眉之急,小女孩高兴的手舞足蹈。小时候,上学没有书包,母亲就把针线筐里的各种碎布头剪成一块一块的三角形的布,交换者颜色拼出了鲜艳的图案,用心地做了一个书包,引来了四邻的纷纷效仿,给自己家的孩子们做花书包,布头不够了,母亲总是慷慨解囊。
我们小时候穿的袜子,鞋子破了,母亲就在她的针线筐里找一块颜色质地差不多的布料,密密地缝补好,缝补的那样细致,用心,我们穿着也格外舒服。
在母亲的勤俭持家好习惯下,我们穿的非常整齐,干净。母亲常说:“衣服旧一些不算啥,整齐,干净就行。”这种家风影响了我们几家人,几代人。
针线筐里的粉包,母亲也做得很好,一般做棉被时才用得上。粉包里有许多碎的粉笔头,一根较长的棉线从粉包中间穿过。为了使棉被上的线距一样,母亲半趴在棉被上,将穿过粉包的棉线一手按在被子的一头,另一只手按在被子的另一头,俯下头用牙齿将棉线叼起猛地一摔,被子上会留下一条笔直的白色痕迹,每印一条痕迹前,棉线都要从粉包里穿过一次。有了等距的痕迹,母亲再穿针引线,左手在被子上按着痕迹,右手持针在被子下一上一下的前行,动作娴熟,优美。做出的被子整齐、干净、美观。
后来,经济发达了,可以买到各种布料和鞋子了。可母亲仍然歇不住,她总爱给孙子们用针线筐里的碎布头、花线做“虎头鞋”,孩子们穿着舒服,好看。小孩子都爱穿一种连裤脚棉裤,外面再穿上“虎头鞋”走路才扎实、稳固。母亲做的“虎头鞋”很好看,惟妙惟肖,生动活泼,真的生龙活虎一般,色彩搭配得错落有致,让人们百看不厌。不论谁家做“虎头鞋”,布料与花线不够了,母亲的针线筐里准能找到匹配的东西,有不会做的,母亲总是不厌其烦的帮忙,直到来着满意为止,母亲总是愿意让人学会、学精。
母亲年老后,积劳成疾,不能再做衣服了,针线筐还原封不动的陪着母亲,只是里面的东西越来越少了,母亲也没有能力再续新的东西了,但它依旧是母亲的随身物品,一路走来,风风雨雨,见证了母亲大半生的勤劳与简朴,执着与善良。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淳朴的母亲,不懂得太多的大道理,但在母亲的针线筐里,倾注了对儿女数不清的细密的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