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又见”父亲
农历七月,总是让人怀旧与思念。雨后初睛的一天,与女儿起了个大早,带好前一天准备好的祭品纸钱驱车回到老家,与约好的哥嫂,迎着清凉的风,走进大山,去为长眠在那里的祖先和父亲上坟。
整个墓地三面山峦环抱,一面与村庄遥相对望,墓后高山峭拔凌厉,形似睡佛。墓地无碑,白石垒起的坟,四排十座,父亲的坟在最近一排上手、爷爷奶奶合葬坟下。父亲陪伴我们的先人,在此安眠已整整十二年。
眺望、眺望…多年漂泊在外,无数次地眺望。家乡是我祖辈父辈曾经生活过的地方,眼前这片墓地是他们魂归之处啊。寻觅、寻觅……一颗寻根的心在纵情寻觅。唉,先人的音容笑貌有的我未曾见过,纵使相逢也不识,可至爱的父亲我怎么能忘怀?任纸灰飞扬,悲从中来,不禁潸然泪下----为父为子三十载,同血同脉共艰辛;而今阴阳两相望,但愿来生做父子!
也许,匆匆流年会抹去许多记忆,但一些成长瞬间却会让人铭记终生。
父亲上过高小,一生没享过太多的福,他却一直鼓励我好好读书,盼望我长大后能走出去。孩提时,不谙事,在那个黑白两色的年代,我不明白自己的将来该是什么样子,学习也是有一搭,没一搭,每天上山下河,玩够疯够。一次,“藏猫猫儿”夜半回家,兴冲冲进屋,迎面看到的却是父亲阴沉沉的脸,是我从未见过的一张近似可怕的脸,“这是你的作业?”父亲问。我说:“嗯。”“这么多叉是怎么回事。”父亲的声音变得低沉。“不知道。”我悻悻地说。“怎么回事?!”父亲的声音骤然变得高涨起来。“不知道----”随着我怯怯的声音,“啪”一记重巴掌横扫在我的头上。我一怔,大哭起来。此时父亲的眼睛分明也红了,他一把抱住我,我奋力挣脱着……这是父亲第一次打我,其实也是最后一次。就是这一巴掌把我打到了人生更加广袤的世界,打出了一个更加完满自信的我,而今这个我也在感受着身为人父的辛苦和幸福。
2001年秋,本是收获时节,但忧伤却击退了丰收的喜悦。父亲病了,病得很重。父亲的声音亲切却无力,但眼睛仍然深邃有神。他执意从老家赶来县城与我小住。在偏僻简陋的平房小屋里,柔和的灯光充盈着整个房间,窗外秋风习习,月光透过稀疏的树枝洒落一地,斑驳了月影儿,屋里屋外安祥而平静。世间似乎没有疾病,没有生死离别,有的只是父子倾心的交谈。父亲谈了他的人生,也谈到我的人生,每每动情处总夹杂着难以止住的咳嗽。父亲爱他的儿子,爱这个一直在外求学却没有单独相处过多少时日的儿子,殊不知他的儿子也深深地爱着他啊!此后的一年多时间里,虽多方求医问药,床前床后陪护,也无法挽留父亲的生命。2003年的冬天好像来得特别早,又特别冷,父亲离开了我们,变成了一座坟茔以凝固了的姿态永远守护着他活着的亲人……
青山无语,大地沉吟。今于坟前又与父亲“相见”,以慰儿子缅思之心。
二、近乡情怯
火车到了一个新站,陌生的环境,熙熙攘攘的人群说着不同的话,我还没完全回过神来,但直觉告诉我,我们已经到达了此次旅行的目的地----石家庄。这个名字,对于我和宝悦、树军来说,并不陌生,我们是二十年前从这个城市分别回到自己家乡的同窗,但对于同行的女儿来说或许就是模糊的。
多年以来,或因公,或看望师长、同窗,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或观景或叙情总感不甚尽兴,而这次行程我却是酝酿已久的。说起石家庄,可以说这是个改变我和我的同窗命运的地方,也是大家寄托思念、终生不能忘却的地方。这次旅行的目的,与其简单说是分别太久同窗的一次大聚首,不如说是一群不惑的心灵对于曾经岁月的一次集体追寻与回望。在石工作发展的师长、同窗早已安排好行程,就等陆续到达的同学会面了……
此刻,我内心竟涌起一种莫名的、很少有的悸动,心颤颤的。真是知父莫如女啊,女儿好像感受到了我心思的变化,翘首可爱地问我:“老爸,你怎么激动了呀?”我缓缓地回答:“何止激动,我还有点紧张呢!”宝悦和树军听完我们父女俩的对话,也开心地笑了,连连说道:“嗯,紧张,紧张。”
或许是年龄的缘故,抑或是岁月的积淀;或许是对日复一日现实生活的感悟,抑或是对过去意气风发青春岁月的怀想。有一天,我竟拿起了笔,敲打起了键盘,决定用最纯最美的文字,去记录去表达去构建----记录心路历程,表达情思感悟,进而去构建一个属于自己的其实更多的是属于生活的精神家园。这个家园是有根的,用文字表现出来,她又是唯美的。大概是囿于自己思想的懵懂,或是笔锋拙笨吧,我的那段绿色生活始终没能成文。
来石的前一夜,我曾经努力不让自己醒来,我是在做梦,还是在构思?一群无邪、烂漫、纯情的女生,一群刚正、善良、重义的男生,他们从四面八方赶来,仍是在那个绿色、直线方块、号声嘹亮的世界里,对着你笑,向你招手,朦胧中,就这样晃啊晃、晃啊晃。这不是昔日的同窗么,对,我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啊,有什么理由不加入呢,“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随着同学们热情的召唤,把我也带入了无尽的欢乐里。与他们一起牵手,跳啊跳;一起欢呼,笑啊笑……机械、电子、英语、文秘各有所攻,自习室大课室练功房车间实验室勤勉刻苦。行进间,队列整齐、口号震天;集会时,歌声雄壮,气势如山。私下里,似乎还有那么一点点小恩小怨、依依情恋。一身国防绿,一派军事化,好一个个英姿飒爽靓女,好一个个阳刚帅气俊男!----我终于还是醒来了,噢,原来这是一场梦,不,这不是一场梦,这是心底深处真实的记忆呵。
于是,我更加明白,他们,我亲爱的同学们对于我是多么地重要,对于我的文字是多么地重要。我急切地想见到他们,了解他们,了解他们二十年来所肩负的责任与担当,了解生活带给他们的丰富阅历和绵绵沧桑,以了却我切切的期盼和幽远的思念。
下午四点钟,我们一行四人到达入住宾馆。宾馆不显豪华,但高大气派,午后如瀑的阳光尽情倾泻在大厅里,周围一片金黄,接待处就设在大厅一侧。见到了,见到了,终于见到了。首先见到了负责接待工作的建峰和亚琴。建峰款款过来握手相迎,亚琴报以亲切微笑,我按捺不住自己的怯,竟不知何时伸的手,回应以什么样的笑。一瞬间竟呆立了,用热切、近似端详的目光打量着建峰和亚琴,从变化了的面目中努力搜寻着他们当年的影子。记忆中的建峰,区队年纪最小,且说话略带腼腆的小男生,面容白净,步履轻盈,犹如盛夏的阵阵清风,带给大家凉爽和惬意。而亚琴呢,虽不在同一个专业,但她那双总是带笑且会说话的眼睛、温婉贤淑的性格,又恰似冬日之暖阳,带给大家温暖和亲切。他们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仍是我心中的模样,曾经绿色生活的历练,应该为他们扎下了稳稳的根,二十年的沧桑岁月并没有磨去他们的底色,让我真实地触到了他们的面容和微笑。绵绵思念中的真实就摆在眼前,这不正是我一直深深寻找的真实吗。
我努力突破着自己的“怯”,因为再过几小时,就可以见到更多我真实的同学了。那将是多么热烈的相拥、尽情的举杯、彻夜的长谈啊……
我亲爱的同学们,我会用我的文字,让这真实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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