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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赛 母亲是海洋
作者:王友明


夜静更深,辗转反侧,我索性下床,在诗海里畅游起来。不经意间,北宋文学家王安石的《梅花》一诗映入眼帘。我深情地默读着“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的诗句,蓦然想起了故去已经16载的母亲。

当年,许是经商多年的姥爷,知道梅花有花魁之称,总领群芳,与兰花、竹子、菊花一起列为四君子,与松、竹并称为“岁寒三友”之故,特意为母亲起名叫侯秀梅。姥爷是希望自己的宝贝女儿,能够像梅一样成为特别优异的人。的确,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梅以她的高洁、坚强、谦虚的品格,给人以立志奋发的激励。孝顺的母亲没有辜负姥爷的希冀,勤劳持家,淳朴善良,尊老爱幼,和谐乡邻,以梅的品性、梅的馨香,赢得了父老乡亲的广泛赞誉。

母亲的脚很小,可谓“三寸金莲”。儿时,不谙世事的我,经常抚摸着母亲的小脚玩。那是一双怎样的脚啊:脚后跟像一个馒头,下面满是老茧,脚面高高地隆起,4个脚指头向下弯曲着,如一块无骨肉般紧紧地贴于脚掌上,只有大脚指孤零零地露在外面,恰似一个尖尖的棕子角。我曾多次问母亲,好端端的一双脚咋就长成那个样子。母亲总是说,别问,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后来,我懂事了,才渐渐明白,母亲的小脚是历史的印记。母亲说,她6岁便开始裹脚。起初,疼痛难忍,几次想放开,均遭到姥姥的责骂。母亲的小脚,是在“母命难违”的无奈之中形成的。小脚行走,主要靠脚后跟负重,一步三摇,煞是费力。然而,千般艰难,万般痛苦均因了当时的社会时尚:女人脚越小越好,大脚板无异于生理畸形要遭人岐视。

老人们讲,小脚女人是富贵之人。可母亲的小脚,并未给她带来福份,带来的却是无尽的灾难与辛酸。在战火纷飞的岁月里,因脚小跑不动,几次差点要了命;那年家乡闹地震,又因脚小没跑脱,几乎命丧黄泉。说起这些事儿,母亲就抱怨姥姥,就流眼泪,双目里写满了无奈,写满了苦涩,更写满了凄楚。可大字不识一个的母亲,从来没有想过,造成这些无奈、苦难和凄楚的“罪魁祸首”,是那个年代,那个封建社会,而不是同样饱受无奈、苦难和凄楚折磨的姥姥。

母亲是一个苦命人,14岁就失去了母爱,而父亲又因经商在外,很少顾及家。因此,沉重的家庭担子就落在了母亲那瘦弱的肩膀上。母亲忍受着失去母爱的痛楚,把3个弟弟拉扯成人。正因为自己从小没得到母爱,母亲对自己的3个儿子很疼爱,一直把我们看作掌上明珠,我们兄弟三人,是在母爱这片浩瀚的海洋里,幸福快乐地畅游着渐渐长大的。

小时候,我的淘气在村里是出了名的。一日三餐极少安安稳稳地坐在家里吃,都是由母亲端着碗,在大街上边追边喂,一顿饭得吃个把小时。稍不如意,便把饭碗打翻在地,摔成碎瓣。母亲也不生气,总是微笑着说:“不要紧,摔坏了再换新的。”待小碗被我一个个摔完后,母亲就催着父亲赶集去买。最多的一次,父亲竟买下20个小碗。售货员不解地问:“您买这么多小碗干啥?”父亲直言相告:“我家孩子爱摔碗,多买一点预备着。”售货员感慨万端:“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小碗买回家不到一年,便被我摔得所剩无几。父亲气极了,拿了把笤帚要打我,又被母亲紧紧地护在了身后。

为此,母亲和父亲没少拌嘴。实在没辙了,母亲叫父亲买来一摞塑料小碗。小碗用腻了,淘气的我不是当球踢,就是用砖砸,好端端的塑料小碗被折腾地肢体分离。母亲悄悄换个新碗给我用,并再三叮嘱:“以后不要再砸了。”顽皮的我依然如故。

我家土炕边的墙壁上,张贴着几幅人物年画,我经常拿着小刀,边嘟嚷着挖掉你的眼睛,边手起刀落,眼睛一下便被挖掉了;再嘟嚷着挖掉你的嘴巴,手起刀落,嘴巴一下便被挖掉了……如此这般,时间不长,墙壁上便被我挖得千疮百孔。父亲骂我是败家子,母亲却说:“闺女淘气是巧的,小子淘气是好的。”母亲从未打过我。

那年春天,母亲突患重病,吃不下饭,睡不好觉,身体很是虚弱。父亲为给母亲治病借了不少债,还变卖了家中值钱的家什。邻里亲朋伸出援助之手,有的送来挂面,有的送来鸡蛋,有的送来蔬菜。每每给病中的母亲做点好吃的,她首先想到的是我和弟弟。我们要是不先吃一点,她是说啥也不肯吃的。

过麦时节,刚刚病愈的母亲,不顾父亲的劝阻,拖着仍很虚弱的身体,硬是每天天不亮就起床,跟着村里的大娘大婶们,到十几里外的地方去拾麦穗。饿了,啃几口糠菜团子;渴了,喝几口凉水。

一日傍晚,天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我见母亲还没回来,就和弟弟披了块塑料布,跑到村西的小桥边去等。等啊,等啊,一直不见母亲归来。小弟直嚷肚子饿,我哄着小弟说:“忍着点,待会娘就带好吃的来了。”夜半时分,我的眼睛一亮。母亲肩背布袋,手拄木棍,踏着泥泞的道路,一瘸一拐地走来了。我和弟弟扑过去,抱着母亲哭起来。母亲哽咽着问:“孩子,饿坏了吧?”随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糠菜窝窝头,分给我们。我没舍得吃,递给了小弟。早已饥饿的小弟,三五口便进了肚。母亲见状,流下了两行辛酸的泪水。

回到家,我饿着肚子钻进了被窝,头一挨枕头就睡着了。一觉醒来,我看见母亲正手拿绣花针,坐在昏暗的小油灯下,扳着那双小脚挑血泡呢。我凑过去一瞧,顿时惊呆了,小脚上磨出了许多血泡,用针一刺,血水横流。母亲剪了几根头发,让我帮她穿在血泡上,外面包了一层软布。我拉着母亲的手说:“娘,您的脚小走路不方便,赶明儿我不上学了,帮您去挖菜。”母亲生气了:“不上学哪成?娘吃苦受累还不都是为了你们能有出息!”第二天天不亮,母亲又忍着疼痛,一颠一颤地出发了。望着母亲那艰难的步履和瘦弱的身躯,我的眼睛湿润了!

晚上回来,母亲不顾疲劳坐在小油灯下,用簸箕把麦穗搓成粒,再用小拐磨子磨成面,为我和弟弟包了两碗饺子。母亲却舍不得吃一个,背着我们啃了一个糠菜窝窝。看着母亲那瘦弱的身体和无奈的神情,年少的我又一次懂事地流下了泪水。上学后,家里的光景更难了。为了多挣点工分钱供我读书,母亲一天工也舍不得耽搁。那时候,母亲几乎每天晚上点着小油灯纺棉线,那纺车吱吱呀呀地一圈一圈地摇,摇着希冀,摇着梦想。我睡着了,灯花还在梦境里跳跃,棉线还在梦境里缠绕。一家5口人的穿戴更是母亲在小油灯下,就着微弱的光线一针一针缝制的。常常是一觉醒来,看见母亲在油灯下,不是纺棉线,就是缝衣服、纳鞋底。那闪闪的灯花,是母亲不眠的眼睛;那长长的棉线,是母亲无尽的爱意。生活是艰难的,可母亲总是对我说:“孩子,你是娘的希望,只要你有出息,吃再多的苦,受再多的累,娘也高兴。”

记得一年春天,我放学回家,见母亲不在家,就跑到地里去找,还未到村口,视野里便映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肩上挑着一副水桶,两只小脚十分吃力地走在乡间小路上,一颠一颤的。啊,那是母亲,是我年近半百的母亲!

我三步并作两步地奔过去,抢过母亲肩上的担子,心疼地劝道:“娘,您年纪大了,走路又不稳,以后别干重活了,小心摔着。”母亲不以为然地说:“今年大旱,要是不担水点种,误了时节可就没指望了。”来到地里,那一串串棕子角般的小脚印,深深地刺痛了我的心。母亲啊,您毫无怨言,默默无闻,到底用了多大的毅力,才承受住如此无边的艰辛?

凝视着一望无际的春野,凝视着白发满头的母亲,凝视着那深浅不一的小脚印,我又一次泪盈眼眶了!

就这样,母亲以伤残的小脚,独撑着生活的重负,从来没有吐露过一句怨言。我那书包里,装着的可是母亲殷殷的心血和沉甸甸的期望啊!

11岁那年,我考上了高小。学校离家虽然仅2华里,因夜间要补习功课,我只好住校,3天才能回家一次。母亲不放心,三天两头总要去学校看我一次,带点好吃的,给我洗洗衣服。一个炎热的夏日,卧病在床的我,非常想家、想母亲。突然门开了,母亲微笑着走到我的床前。我恍若梦境,一下子扑到母亲温暖的怀抱哭了起来。母亲给我擦掉泪花,哽咽着说:“孩子,别哭了,都怪娘没早来看你。”母亲提过来一个小柳条篮,掀开盖在上面的白毛巾。哇,全是好吃的。我立即来了精神,抓起一个煮鸡蛋,三下五除二剥掉皮,一口吃了下去。望着我那狼吞虎咽的样子,母亲流泪了。

那时,家境很贫困,日子过得紧紧巴巴。即便如此,每到我的生日,母亲都要想方设法做些好吃的,庆贺一下。我真不能想象,母亲是用了怎样的神力变出那些“美味佳肴”的。每每噙着热泪吞咽下这人间温暖的时候,我就真切地感受到,在母亲的枝头,再艰难的岁月也会流光溢彩。面对慈爱的母亲,一瞬间,我似乎长大了、成熟了。我对母亲发誓,一定努力学习,将来有了出息,好好孝敬她。听了我的话,母亲眼含热泪笑了。

沐浴在幸福而又甜蜜的母爱的海洋里,我真的长大了。

19701226日,我离开母亲,迈入军营。母亲对我的牵挂一日浓似一日,但只能把爱化作家书,每月一封地寄到军营。每次捧读家书,我都被伟大的海洋一样的母爱所陶醉。

6年后,我第一次探家,回到了家乡。因为事先没有通知母亲,所以,当还在田里劳作的母亲听说我回来后,竟抹着眼泪,一路小跑着奔向日思夜想的儿子。从父亲口里得知,打我走了后,母亲天天都在想我、盼我归来,每年不知要站在村口张望多少次。这就是我的母亲,疼儿、盼儿、想儿、念儿的母亲!

那天晚上,母亲问我睡在什么地方,我说就和母亲睡在一条炕上,母亲满意地笑了。我睡在母亲那条大土炕上,跟母亲聊着6年来的工作、生活。我说着,母亲听着;我躺着,母亲坐着,满脸笑容地端详着我。母亲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我,仿佛我是一个小孩子,得需要料理什么,又仿佛我会突然从她目光里、从她身边消失。就这样,说着说着,我进入了甜甜的梦乡。一觉醒来,天已放亮,当我睁开朦胧的眼睛时,被惊呆了,我的心被深深地震撼了:母亲还是那样坐着,还是那样目不转睛地端详着我,整整一个晚上,母亲就那样看着自己心爱的儿子……娘,我的亲娘,儿让您牵挂了,我禁不住泪流满面。

1978年秋天,母亲患了青光眼病,在石家庄当兵的小弟把母亲接到白求恩国际和平医院眼科住院治疗。母亲听说我探亲回家,还未完全康复,就急着出了院,要回家见我。当我到下堡寺汽车站接母亲时,发现她老人家提着一个大纸箱子,打开一看,原来是已经干瘪的茄子。母亲说,军营菜地里的茄子没有人要,烂掉了怪可惜的,就捡拾起来,回家切成片晒干就可以吃。望着勤俭持家的母亲,想着母亲做火车转汽车,拎着一个大纸箱子,需要付出多少辛苦?我心里激荡起一股感动的狂潮,刹那间,母亲在我心目中的形象更加高大起来。

母亲知道我爱吃咸鸡蛋,年年都要喂几只小鸡,下了蛋除了卖几个零花钱外,其余的全部腌在小罐里。时逢战友探家,或家属来队,便把咸鸡蛋煮熟,托人带到部队。小小的鸡蛋,使我在紧张的军训之余,感受到浓浓的母爱深情。有一年,我回家过年,又一次见到了母亲。只是,母亲的头发更白了,脸上的皱纹更深了。我抓住母亲枯树皮般粗糙的手,流下了两行泪水。我深知,母亲那满头白发,是将纯洁无瑕的色素注入我的肌体,染得国防绿更绿的人生杰作;母亲脸上那纵横的皱纹,是我安心军营,健康成长的阶梯!那天晚上,我依旧睡在母亲那条土炕上,母亲又是那样坐在炕上看着我到天亮。可是,年刚过完,母亲就催我归队,说是不能因为家影响了部队工作。我含泪离开了母亲。很远了,母亲还站在村口向我张望。寒风阵阵,我已是泪水满腮了。

那次离家时,我无意中说了一句:“娘,等秋天闲了,我再回来看您。”我本是为了安慰母亲,可这句话竟被想儿心切的老人家牢牢地记在了心里。我走后,母亲不顾自己年迈体弱,买了十几只小鸡精心喂养着。我清楚母亲的心思:等到秋天,小鸡长大了,儿子也该回来了,正好给儿子炖鸡吃,补养补养瘦弱的身子。我那老母亲哟!

小鸡一天天长大了,秋天也到了,认定儿子一定会回来的老母亲,天天拄着拐杖到村口张望。一天、两天,一直到冬天,望眼欲穿的老母亲也没见到儿子的身影……

后来,母亲叫人给我捎了一封信,告诉我:小鸡长大了,如有空回来一趟,娘给你炖鸡吃。我捧着信,泪水又一次汹涌而出。母亲,儿子对不起您!

后来,母亲渐渐衰老了。只要有空闲,我每年都要回家探望母亲,大多只能小住七八天。在这短暂的时日里,我尽量不走亲访友,陪伴在母亲身边。母亲也很珍惜这短暂的光阴,尽其所能施爱于她心爱的儿子。每天早晨,我还沉浸在梦乡里,母亲就端着一碗飘着浓烈香味的鸡蛋茶,颤颤巍巍地送到我床前。母亲还让父亲把她精心喂养的公鸡杀掉,亲手炖给我吃。只要我出门,母亲总是送到门外,千叮咛万嘱咐:“早点回来!”偶尔回来晚了,母亲准叫父亲去接我,就像儿时一样,恐怕我走失了。一次参加同学聚会,夜半时分仍未结束,父亲便找上门,说母亲心急如焚。待我走进老屋,发现母亲仰躺在炕头,正在昏暗的灯光下,捧着我的照片发呆。见我归来,急忙下炕,从锅里盛出一碗早已煮好的鸡蛋面条。看着白发满头的母亲,我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潸然落下。

199312月,我把父母亲接到侯马289医院,小住了几个月,给予自己一次行孝的机会。

19954月,感受着海洋一样的母爱,我写出散文《白发亲娘》。这篇散文相继发表于《山西日报》《山西工人报》等各级报刊,抒发了我心中真挚的情感。200910月,在由中国散文学会、北京市写作学会、北京华夏博学国际文化交流中心联合举办的“全国散文作家论坛征文大赛”中,散文《白发亲娘》,荣获二等奖。

19991月底,我低吟着《常回家看看》的歌词,登上了归家的列车。当我辗转700余公里,一路风尘地跨进那座熟悉的小院,扑进母亲温暖的怀抱时,旅途的困倦,旋即被浓浓的母爱深情驱赶得无影无踪了。母亲一脸的惊喜:“我的儿,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说七八月份才能有空吗?”那是上次离家时,我随意说了句:“明年我要转业,等七八月份工作定下来就回来看您。”却不知,这句话又被疼儿想儿盼儿的老母亲牢记于心了。母亲拉着我的手,动情地说:“你走后,我像是丢了魂似的,天天掰着手指头掐算,盼望着七八月份早一点到来。算啊,算啊,还有好几个月,我都等急了。这几天,老是做梦说你回来了,还真是回来了!”说着,说着,一连串的泪珠,从母亲的脸颊上,沿着一条条深深的皱纹,涌了出来。走进老屋,在里间的墙壁上,我发现有一片用木棍刻下的火柴般长短的白道道。一问才知,是母亲的“杰作”,每过一天,母亲就刻上一道,以此计算着我的归期。望着那一片白道道,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唯任眼泪肆意流淌。

第二天,我到镇上赶了个集,买了不少蔬菜,还有一些食品,好为母亲调一调口味,又为母亲洗了几床被单和几件衣服,母亲心疼了:“快歇一会儿,别累着了。”母亲哟,您为儿子操劳了一生,忙碌了一生,奉献了一生,在您的晚年,儿子就是拼着命伺候,又怎能回报您的万一?!

清明节那天,风特别大,沙土伴随着狂风飞舞,给天空涂上了一层灰黄的颜色,连太阳的影子也看不见了。暮色降临的傍晚,我出门上坟回到村里,远远便看见母亲拄着拐杖,立于狂风肆虐的街口等我归来。我把母亲扶进屋,边拍打着身上的尘土,边埋怨说:“这么大的风,您怎么能站在街口,吹病了多不值。”母亲说:“你这么晚不回来,我不放心啊!”顿时,我的眼泪又流下来。

离开家乡30多年,我极少能在母亲身边尽点孝心。母亲生前常说,想去北京看看天安门,看看毛主席住过的地方,看看皇帝住过的金峦殿。我经常到北京或出差或开会,压根儿就没有想到带着母亲去北京逛逛,照张相。后来,当我意识到的时候,母亲已经是被人搀扶着也走路极度困难了,这成为我终生的遗憾。每每想起,我总会感到刀尖剜心般疼痛难受。可母亲从不责怪我,反而疼爱有加,用整个身心为我造就了一个温馨愉悦的环境。

母爱是伟大而无私的。在异乡,我像珍爱生命一样,珍爱着如海的母爱。我真怕,真怕有一天,母爱之海会弃我于渺茫无垠的沙滩……

谁知,这一天还是无情地到来了,而且是那么的突然,令我痛断肝肠,造成了一生不可挽回的遗憾。

母亲走了,是在2000年端午节的凌晨4时许走的。

惊悉这一噩耗之时,是上午11点钟,我还在临汾,远离故乡千里。如若不是老伴打电话亲口对我说,我真是不能相信,母亲会如此突然地离开人间。前一天,家里还来电话告知我,母亲的身体很好,怎么一夜之间竟把我们母子分隔在两个世界!

生,不能再见母亲一面;死,不能亲手扶母亲入棺。一阵难以抵挡的悲痛揉断了我的心肠,我即刻携妻带女急急地奔向故乡。夜半时分,我才回到母亲身旁。此时的母亲已躺在了黑色棺木之中,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欣喜地吃上一块儿子带的糕点,喝上一口儿子敬的老白汾酒了,我再也没有尽情享受浓郁母爱的福份了。我觉得,自己从此成了一只断线的风筝,只能在暗夜里独独地飞行了,心间弥漫着无边的愁云和难耐的凄凉。

乡亲们启开棺盖,扶我瞻仰母亲的遗容。看见母亲身穿蓝色棉衣裤,头戴黑色绒帽,口含一枚铜钱,安祥地躺在那里,仿佛睡着了一般。我抑制不住心头的悲痛,一头扎进棺木里,一边轻轻地摇动着母亲的身躯,一边悲痛欲绝地哭喊:“娘,你醒醒,儿子看您来了!您也对儿说句话呀!娘,您不能走,您不能这样走啊!”任凭我怎样呼唤,母亲都紧闭双目,安然入睡。我把脸紧紧地贴在母亲的脸上,凉凉的。

父亲含着眼泪说,母亲始终没有断汤水,临走的那天晚饭,还吃了一小碗面条。午夜,还听到母亲深沉香甜的鼾声。母亲啊,你就这样睡去了,毫无痛苦地睡去了,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您可曾知道,您留给儿子的却是无尽的悲哀、无边的思念啊!

立于母亲身旁,我双腿发软,头晕眼花,几欲摔倒。小弟忙扶住我,劝我到里屋坐一会儿。可我不能去坐,我要多陪母亲一会儿,从今天起,我就再也见不到母亲了呀!凌晨2点30分,开始盖棺锁扣。随着斧头的起落,我流着眼泪呼喊着:“娘,锁扣了;娘,锁扣了……”斧头声声,每一下都重重地砸在我的心尖上,刀绞般的疼痛。锁好棺扣,我们便簇拥着灵柩,连夜把母亲安葬于村北的沙土地里。我跪在母亲的坟前,又放声大哭起来,汹涌而出的泪水,打湿了双膝,打湿了膝下的土地,更打湿了我无尽的怀念。

埋葬母亲归来,天已放亮。我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泪眼朦胧中,我看到窗外那随风摇动的树枝,就仿佛看见了母亲手拄拐杖,一步三摇,艰难行走的身影;痴痴的思念中,我听到一阵紧似一阵的风声,就犹如听见了母亲对儿子的深情呼唤!没有了母亲,我心里空落落的,感到一种无边的孤寂和难挨的凄凉笼罩于左右。该吃早饭了,我没有胃口,依然躺在床上默默地流泪。小弟心疼地说:“哥哥,早知这样,还不如不告诉你呢。”张传林大婶也来劝说:“孩子,你已经尽了孝心,不要再难过了,起来吃点饭吧,不吃饭可不行啊!”捧着19991015日,我为母亲拍摄的最后一张照片,泪如泉涌,流年碎影又在我的眼前晃动起来。

一七那天,我们把母亲生前爱吃的食品、爱用的手绢、爱喝的汾酒,摆放在坟前,并烧上了一大堆纸钱。我虔诚地跪在地上,呼唤母亲前来拾钱、就餐。我多么渴望上苍神灵,能让母亲起死回生,重新回到我们中间啊!我真不想让操劳一生的母亲,就这样孤寂地长眠在这块田野里。我拜托故乡的云儿常来陪伴母亲,我祈求故乡的风儿常来与母亲聊天。

离家的那天清晨,我又悄悄来到母亲的身旁。静静地跪于母亲的坟前,倾听着母亲一生的诉说,回忆着母亲对儿的关爱。我知道,我那慈祥的白发亲娘,已带着苦难、带着满足、带着思念,静静地长眠于斯了。可我却无法舍弃我的母亲,但又无奈地、恋恋不舍地向母亲告别:“娘,儿走了,想儿的时候就给儿托个梦。儿永远不会忘记,每年儿都会回来看您,给您送上零花钱。娘,您就安息吧!”

我一步三回头地离开母亲,涌上心头的只有一句话:“娘,您是不会死的,您永远活在儿的心灵深处!”此时,我感到那无边的孤独和凄凉越来越浓地笼罩于心头。今后的日子,是再也没有母亲的日子,是我永远想念母亲的日子。母亲啊!你可是又在村口把我张望?你可是又在窗前把我默想?你的那一根啊老拐杖,是否又把你带到我离去的地方?……

我的眼前,顿时出现了一个身影,一个手拄拐杖、翘首张望的身影。那就是我的白发亲娘!我怀着无限悲痛的心情,写出怀念母亲的一组散文,相继发表于《山西日报》《生活晨报》《临汾日报》《山西广播电视报临汾广播电视》。

20098月,我的散文《哭母亲》,在中国文化信息协会举办的大型系列丛书《永恒的母爱》征文活动中,荣获一等奖。同时,入选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的《永恒的母爱》一书。

母亲走了,远远地走了。岁月尽可以像落叶一样飘逝,但母爱深情却会永存。每当听到或唱起那首悠扬婉转的《母亲》时,我的心中便滋生出无法排遣的思念,眼眶里便涌起热辣辣的泪水。至此,我更加深深地领悟到:父母安在,不仅仅是一种幸福,更是一个完整家庭的展示。儿女小时,父母在的地方就是家;父母老来时,儿女在的地方就是家。父母安在,不论在哪里,都是一个完整无缺的家,否则,便是一个残缺不全的家。

母亲是一部蕴含博大、蕴意深厚的巨著,真正让我温读一生。在我迢迢的人生旅途上,最丰富、最博大、最崇高的母爱深情将永久地陪伴着我,时刻给我以温暖和力量……我又写出了散文《永恒的母爱》,发表于《安徽文学》杂志;20098月,入选由大众文艺出版社出版的年度巨献《2009我最喜爱的散文》一书。之后,相继获得2009年度中国散文年会“中国百篇散文奖”、荣登中国散文排行榜第16名、中国散文学会第二届“漂母杯”全球华文母爱主题散文大赛优秀奖、《散文选刊》杂志“首届全国情感主题散文大赛”亲情类二等奖。

20141月,我的散文《白发亲娘》,入选由著名作家王剑冰选编、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的《2013年中国精短美文精选》一书;45日(清明节),我们兄弟为父母立碑为志;2015518日,山西广播电视台著名节目主持人、朗诵艺术家磊明老师,在精心打造的《声之魅》栏目中,深情朗诵了我的散文《白发亲娘》,受到广大听众的一致好评。虽然我倾尽笔力,绞尽脑汁,想颂扬赞美浩瀚海洋般的母爱深情,可献给母亲的却只能是大海中的一滴水。常言说:“书到用时方恨少。”我不得不哀叹我的才疏技拙,语言乏力。

母亲这片浩瀚的海洋,在我的生活中退去了、消失了。可在我记忆的长河里,永远不会退去、不会消失,将始终奔腾不息……



作者简介

王友明,河北临西人。中国散文家协会常务理事、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华当代文学学会会员、山西省作协会员、临汾市作协名誉副主席。作品散见《华夏散文》《中国散文家》《散文选刊》《散文百家》《散文世界》《人民日报》《解放军报》《山西日报》等百余家报刊,百余篇作品获中国作家创作年会交流评比一等奖、中国作家“金秋笔会”全国征文一等奖、中国散文学会全国散文作家论坛征文大赛一等奖、中国散文学会第二届中国当代散文论坛暨散文精英奖评选一等奖、首届全国情感主题散文大赛一等奖等全国各类赛事等级奖,多次获得临汾市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优秀作品奖。出版作品专著10部。获全国百佳新闻文化工作者、首届感动中国文化人物、全国金奖作家、中国散文精英奖最高奖“卓越成就奖”、中国散文华表奖、当代最佳散文创作奖、第二届吴伯箫散文奖、十大临汾人,荣登中国散文排行榜。作品和传略,载入《东方之子》《中华名人大典》《中国文学百年经典》《中国散文大系》《中国散文家大辞典》《中国当代散文大观》《中国当代散文精选》《2009我最喜爱的散文》《2010中国散文经典》《2013年中国精短美文精选》《临汾市志》《侯马市志》《临西县志》等多种选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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