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坐在北屋的床上，目光呆滞，手里拿着一小团卫生纸。屋子里的灯光不好，但是仍可见到母亲的床前放着一张小凳子，一张小桌子，桌子上有一把旧得茶杯，一卷卫生纸，床的西头放着一把老年人专用的坐便器。她的手显得很枯瘦，像剥了皮的老木棍，老年斑与青筋依稀可见。她的脖颈下有许多松弛的皮肤，能来回摆动。她显得很慈祥，苍老。

这就是我的母亲，今年八十一岁了，脑血栓和糖尿病已经折磨她五年了。所以她的生活不能自理，一张四条腿的小凳就是她的双腿和脚。自己可以扶着小凳到坐便器上。需要孩子们端水送饭，但是母亲可以自己用餐。母亲的饭不太讲究，因为牙不好，所以饭菜以软为佳。平时母亲一人在屋里的时候多，所以我的母亲是寂寞的。

每当孩子们陪她时，或者邻居们找她说话时，她是快乐的，才不会感到寂寞。每当陪她的人临走时，她总是用期盼的目光目送，并嘱托以后常来。有几次我和母亲告别时，她说，你还要去上班吗？你再坐会吧，过几天再来。我听了这话，心里很不是滋味。母亲的一生勤劳惯了，可以体会到疾病缠身的母亲，寂寞的心里有多苦，多累。她多么希望我在陪她一会儿，每当此时，我的心里总是酸酸的。是啊，八十一岁的寂寞能有几个人可懂。

在我小的时候，母亲是最能干的，一家八口人的生活她一人能打里的有条不紊。生活虽苦，但母亲都是变着花样让我们吃的开心。特别清楚的是母亲做的手擀面。每当家里有人过生日，或者是逢年过节时，母亲总要做上一顿手擀面。母亲每次都是先将活好的面放在大一点的面板上，在用大的擀面杖上下，左右来回的碾压，压到一定的时候，把面饼缠在擀面杖上，在来回曲折的一层层堆落好，右手拿起菜刀（母亲说是厨刀，这种刀有一尺多长，前窄后宽，大肚子）左手压住堆落好的面饼上，并顶住刀的左侧，一刀挨一刀，从右到左，一字排开，一家人的手擀面大功告成，至今那滚刀的“咕噜”生仍响在耳边。

去年母亲八十岁时，过了她的第一次生日。母亲怕生日麻烦子女们，她总是说姥姥当时没有告诉自己的生日是何月何日。就在去年母亲才告诉我们是农历的十月初一。那天，孩子们，孙子们共二十多口人才在一起吃了母亲第一次的生日宴，可以看出母亲的心里是快乐的，因为她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现在我还时常在梦里梦到小时候。我躺在炕上，听着母亲讲西游记的故事，进入梦乡的。母亲通常都是一边纺棉花，一边给我讲故事的。我心里想，母亲的故事真多。我长大了一定也要会讲许多故事。冬天里有时候我的小脚冷，睡不着觉，母亲就先用她的手伸进被窝将我的小脚暖热，才去纺棉花的。大多的时候都是我一觉醒来，母亲还在小油灯下纺棉花呢。那时候一家人的穿衣都是母亲一人纺棉花，织布，做衣服。母亲的勤劳让我们穿的舒服，而她却早早的添了白发，弯了腰。

母亲现在总是羡慕那些得病就死的人，说人家上辈子修来了福，不遭罪孩子们。自己的罪业深，上辈子没有修来福，得了这死不死活不活的病，累的孩子们不能好好的过日子。我劝母亲“好死不如赖活着”，你的寿命还很长，这就是大家福气。

在寂寞的夜里，我陪伴母亲的日子里，我常常对着屋顶发呆。父亲走的早，母亲这几十年不容易。不知道为什么，我有时会没有缘由的想到遥远的未来，其实我是怕失去她，怕一觉醒来，会人去房空。

是的，晚年是寂寞的。有哪一位子女会真正理解一位八十多岁老人心中的寂寞？因为母亲是个文盲，所以电视，收音机也很难解除她的寂寞。孩子们短暂的到来，尽管可以给她一时的快乐，可是快乐之后却是更长的寂寞。匆匆的来，匆匆的走，你的脚步有多匆匆，她的担心事就会有多匆匆。在漫长的黑暗里，依旧是她一个人对着生命的油灯一天天过去。

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们也会走向寂寞，只是那时的心境，会不会与母亲相同？会不会另辟天地，有新的解决方法？我期盼着会有。（作者单位：赞皇县南清河乡卫生院2016.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