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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赛)云深隐归处
作者:王福利

                                                                         云深隐归处  ——老虎头山行记

一块歪斜木牌上用醒目红笔写着“老虎头山”字样,一个简画箭头指向狭窄山路。忽高忽低,忽左忽右,似娴熟舵手在蜿蜒河道里穿梭,两岸的小村风光,亦穿梭到太行深处青瓦石墙的古朴悠静里;村头几个灰裤旧衣的山民,正淘洗着一缸缸新收的土豆,忙碌中偶尔抬头,对路边经过的客车亦无喜忧之色。

借助手机忽有忽无的信号,一路探询着那个在导航里找不到的冀晋交界处平山县合河口乡庙沟村。愈行愈远的长路,在散落的巨石、愈小的村庄、雨后的石围方田间绕行,移换了时空的车里人,愈分不清身在何处。忽一低头,一白一红两座小楼就闪现在了脚下,汽车亦如兴奋急切的心情,加快速度驶向曲折萦回的小路尽头。

山里人家

红色小楼前,已看不到七八年前那个百岁老人,车下迎接的,是百岁老人的孙辈小伙子;七八年前住过的低矮平房就在新楼脚下,只是渐朽木门早已上锁,透过模糊的玻璃窗可以看见炕上的柜子被子地上的桌椅暖壶还在原处,移换的,不过是破门前来去的游客面容。

七八年,百十年,哪怕是山风吹蚀了层层窗纸、吹断了不堪片瓦之重的窗框,哪怕是雨水冲刷露出泥墙里的大小石块,哪怕是空空四壁只剩下一根灰黑檩条支撑,几间残立的土石小房就这么一年年地等待下去。王家坪战役中的那匹马,白求恩手术时的那张床,那些照片,那些文字,亦在日晒雨淋的等待中褪了颜色。墙角冷却了温度的灶台上,整齐堆积着一片片青灰落瓦,似后人肃然整理装订的一册册硝烟熏染的书页,静静躺在那里,不管你来或不来,看或不看。

走过青苔乱草的石坡曲路,走过鸡犬相闻的山民小院,重回到二层小楼的窗前,渐密秋雨模糊了黛青山峦,高入云端的深绿曲线成为两个时代的分界。雨帘重重,也模糊了楼侧重修的小庙,龙檐飞角上溅起的碎玉流珠,转眼间化作半山之上的腾卷云烟,缕缕不绝,变幻无形。

山间岁月

一条新修的柏油小路不知通向哪里,路边一棵榆树、一棵松树,似前世就已隐居在这里的神仙眷侣;为人们导游的老牛说,两棵树至少已有千年寿龄。

几搂粗的榆树,半人高处多少年前的一个疤瘤,扭曲成一张苍老面孔,一截截蚀断巨枝与一片片雨洗新叶相互记录着彼此过往;极目仰视直耸向天的云松,条条雨线在龙鳞蟒躯的劲爪横枝间流下,融连成一匹宽宽窄窄的湿痕长练,连接起穿云入地的三界来去。山雨在小路上汇流成溪,站在两个树冠笼护下方圆近亩的世界里,却没有一滴落雨打湿红尘中的青丝彩衣;雨过天晴时,亦不会有一缕烈阳灼干深嵌在榆树裂皮皱纹里的绿苔岁痕。

似是遥守着一个千年约定,亦如共守着一处世外桃源,车行许久,亦走不出前方另一株千年古树的俯望视线;古树下的村庄,就叫桃花界,似谶谓着人间繁华与深山幽居的界限。也许是比野外的榆松老树经历了更多,村头古松微靠在牌楼石龛之侧,树身鳞片裂缝间遍布的湿苔绿茸,如长长短短的蛇纹密语;守候了太久,鳞上青苔已变了颜色,已层层积垒如花默绽。

乱发松针里的硕大松塔无人采摘,任其散落在树下荒草间颜色已黑;树下脸色黑红身形偻弓的老人,正用人们听不懂的山间土语述说着老树老村的遥远故事。走在故事里的雨后老街,青藤已爬满矮矮的石垒围墙,浅红碎花点缀在或青灰或绿黄的石块墙缝间,想走近那扇斑驳透风的木门,一院长草挡住了今人寻步。土房侧墙上触目惊心的长嘴裂口,似要随时将那些无名山民居住过的痕迹吞噬湮没在南北相闻的曲行村街。街角几个或蹲或站的山民,憨厚淳朴的笑容在午后阳光里如此灿烂,身后土石混垒的山墙灶膛背景里是烟熏火燎的生活画面。

几只土鸡在村后的上山小路上闲踱,没有因为生人的到来而受到丝毫惊扰,在半敞的鸡棚下进进出出、捉虫卧息;亦如村里那些老人守居的低门石屋,半敞院落任陌生游者来去问答,矮矮胖胖一脸红光的老太太忙不迭地将院里刚熟的几颗李子摘下,塞进来者手中,老得看不出年岁的黑布褂老大爷,将都市人们强拽着去偏房看那几大口袋又大又新鲜的土豆。不愿离开的过客,在村头偶遇一身湿泥采药归来的小伙子,向好奇的山外人展示着口袋中一块块乌突突价值千元的猪苓。

在夕阳将下的余晖里匆匆赶往下一个山村,下一棵千年古榆的佑护依旧。愈老的树根已幻化成条条盘龙,在静谧的村庄一隅飨受着虔谨山民的敬供,树下青砖庙龛上的楹联残纸,在秋泉冷吟里遗存着“保全村”的朴拙字迹。

 踏云寻踪

盘绕在半山之间的晨岚迟迟未散,愈加看不清重峰叠嶂里的高仰“虎头”;哗哗溪流从洗妆一新的绿草柔树之下流过,不急不缓,轻唱一曲春秋不止的梵音。沿着山中人年年月月踩出来的路痕,循着卧石上不知是谁随手标画的箭头,走在前路未知处处风景的山谷间,惊喜表情与欢笑赞叹在紫花密丛间隐现错落,恋步徜徉里的照相机瞬闪不停,恨不得将遍山美景全部装下。

经过几分牛粪遍地的垦田,穿过泥路湿滑的桦树林,蓦然侧首,昨夜的二层小楼正在脚下的浮云深涛里渐远。无边无际的云浪继续翻涌着,直至将更远的一座座高低绵山隐没,只留下模模糊糊的一道道淡影,与满天低云模糊了形别,分不清到底是海上蓬莱还是天上仙山。前边人们的催唤飘荡在人世仙境之间,止不住的后者追履,如滴水融入沧海般消失在满山苍翠里。

高陡窄路绕山而上,路边密丛时不时将幽径深藏。不知不觉间,愈低云层已将身后的山巅压平,山谷水气已升至脚下,呼吸之间,浓淡仙云在眼前聚散。已听不到前面的人语脚步,已看不到脚下云海深处的小楼,只望见小楼外那条盘旋而上的如带长路,飘舞着延伸在深不可测的云天之外;亦如一条穿游在云海长天的飞龙,眨眼之间,就会成为一场龙去云散的幻境。

且行且止的“虎尾”曲路尽头,是豁然平阔“虎背”坦坡上的别样舒缓心情。芳草繁花的绿毯漫过碎石铺向谷底,厚蓄浓雾为坡上人们留下了看不穿的谜团,只能在同行人的描述里想像着云雾深处谷底猛虎的伏势。右冀左晋,亦看不清云遮雾挡的两侧蚁居寸田有何不同,如潮如烟的茫茫白雾将群峰围护的村庄融淹在一片混沌迷蒙中,几个匆匆来者亦不知走向何省何方。

云聚云散,谷底的阡陌纵横忽而清晰起来,却还是端详不出“虎爪”的轮廓;站踞“虎头”的先到者,又在催喊着“虎脖”上的徘徊人,隐隐现现的温顺阔背,一任或轻或重的脚步或低或高的欢声扰乱了虎界清修,却无半点恼烦。“虎头”上突兀参差的几块尖石,似岁月苦修脱落仅剩的几颗老牙,亦任后人或站或坐或倚或摸,似入定般的静默中,不知会在多少年后的哪一天,更任秋风急雨将这最后几颗利齿也消蚀无迹。

落荫归路

密林外一块被人挪动过的木牌,指引着一条不知对错的下山之路。再次借助微弱手机信号里的本地人指引确认,踏上了松云蔽日下的另一路风景。

年年落下的松针,层层厚堆在树下,轻踩在含水绵针之上,杂乱的脚步声息被尽数吸收;刚才还是人语笑闹,几个陡坡拐弯过后,清凉幽暗的松林又复平静。

林间密荫下,簇簇细长草叶如柔发般在斜坡顺梳而下,滤荫而落的净雨遍遍洗去柔发上的尘埃,向下山而过的人们尽展光洁如初的芳姿。未经日灼的灌木柔藤攀绕缠绵,心形嫩叶薄绿如玉,忍不住撷摘浅闻,想在不染一丝俗尘的空气里触摸到一片未名心叶的微别气息。云荫挡护着低丛嫩草的柔情,香菇又在丛下厚润堆叶里露出害羞俏脸,在湿露沾衣的斜枝茂草间撑起浅黄油伞;却也有错过了春红夏绿人约黄昏的执伞人,将等不到另一个人的残柄碎伞遗落花间,捡拾不起。

不知阴晴朝夕的缓慢林间时光,照进了乌云后的艳阳,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一条小溪,欢唱着跑在了前面无遮无挡的谷底石草间。回头再看那片“虎头”高峰下的密林所被,不过是短如虎颈上的一丛纹毛,竟然感觉走了那么久。在溪唱流转的指引快步里,发现了踩平石路上渐多的牛粪、听见了与溪间和叫的哞哞牛声,才发觉原来离尘世如此之近。随手可拾的石块,简单围成一个无人看守的牛栏小院,同是生活在尘世中,山间的牛儿亦是如此自由。

一路抱着几块山间捡选的“异石”,终于看见了通向住处的公路,横卧路边的巨石还停在昨日位置不移分毫,不知是阻挡着进山的脚步,还是挽留着离去的不舍。巨石之侧的田地里,一家四五口正在山雨欲来中重复着不变的忙碌,手扶拖拉机如老牛有力的四蹄犁出道道沟垄,黑红脸庞的农妇捡拾着大小石块般的遍地土豆,比蛇皮口袋高不了多少的姐弟俩,在不笑不闹的纯静表情里,帮手持针线的奶奶握紧装满土豆的袋口。在山外人的搭讪询价里,山里人重复着一成不变的厚道热情,不管你买或不买。

踏上平坦的公路即将离开,忽然发现,远处山谷里那头曾闻其声的小牛正向这边伫立凝望,却不肯再向谷外踏出一步。奈何一声声哞唤如此清晰,却没有一个人能看懂它眼神里的喜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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