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神圣的传达者
——读柳笛的乡土诗
有一些写诗的人,写起诗来觉得很容易,往往忽视一个问题,那就是成其为诗的东西究竟是什么?诗人所沉思和歌吟的关涉到什么?此事,还是从我同诗人柳笛认识开始。那是在九十年代初期,我在潍坊市群众艺术馆当副馆长,负责全市的文学艺术这一块。当时,我同全市的业佘作者交流比较多。几乎天天都有,其中有不少是写诗者,但真正写成气候的,就太少了,短短一、二十年过去,不少人连名字我也忘却了,然而,柳笛给我的印象却是越来越深刻。那时候,柳笛还是一个小青年,穿着一身土布衣服,老远的从他老家诸城来到潍坊市,直奔我的办公室,怯怯地叫我一声王馆长。他说他喜欢写诗。当时我也正在苦学苦钻乡土诗,于是对他浓厚的诗趣,倍加赞赏,便鼓励他坚持写下去。他不停地问:“写什么最好呢”?我便说:“我们都生在乡土,长在乡土,乡土上有咱熟悉的人和事,不写乡土写什么呢?”他听了,信任地点点头。
三十年过去了,痴迷乡土诗的柳笛也由当年的红光焕发变成白发斑斑了,别看年龄增大了,阅历也增加了,竟然有了大作为,不仅办一份名扬全国的《超然》诗刊,还成了地地道道的大乡土诗人了。一个乡土诗人的确立,在于广大民众的承认,在于有一种象征性的精神层面。我认为,是乡土为他搭建了一座走向诗人的桥梁,是乡土使他找到了诗人最本质、最伟大的精神使命,于是也就开创了他艺术生涯的新纪元。
普普通通的柳笛,写的是朴朴实实的乡土诗,他是怎样走向诗的高峰、创造自己的影响呢?他的乡土诗奇特和深刻在什么地方呢?我想,现在不少诗人丢弃掉的东西,柳笛不仅坚守住了,而且抓住最要害的东西。就是时时把握住灵魂的尺度,进入诗的精神层面。写诗如果不从本质上依赖自己对世界的观察,光靠说教,自然就写不好诗。我们面对的是一座需要直接体验的世界,诗人必须有一种不屈的勇气去靠近灵魂的深处,开发诗的神圣性。我现在细想,三十年前我和柳笛的对话:“故土情深,不写乡土写什么呢?”这话即朴素又神秘,诗人在创作过程中的孤独与烦忧,隐藏着诗人的成功之路。你试想一下,如果柳笛不是孤独无援,不遇上写乡土的烦忧,能老远跑来求老师吗?这种孤独和烦忧,恰恰是诗人进入神圣之处的困感与觉醒。不写乡土写什么呢?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话了,但是仔细想一下,现在才明白,它的真正的含意涉及到了人类生存意义的出发点、落脚点。人什么时候能离开乡土呢?人从生下来,再到又回到原处的落脚点,土地才是人类终生不会脱离的伟大母亲啊!再细想一下,包括你的出身、童年、故土的山山水水,森林和村庄,阳光风雨,不同的生活方式和不一样的民情风俗等等,一切的一切,都源发于人对这片土地的热爱与敬畏。一个普通的人,生在农村,长在农村,熟悉的就是他身边的乡下事,乡土对他来讲即是最美的东西,也是最具有财富性的东西。于是才诞生了本源性的回答:不写乡土写什么?!
诗人是什么?他就是这片神奇土地上出生的孩子,他能够成其为诗人的特质,应该是他比别人更深刻地认识这片土地的珍宝,并对其热爱与献身高于一切的存在着。就是这个高于一切,让柳笛不停地接近生命的本源,敞开他的心灵,发出诗人的呼唤。这是一种神圣使命,正是这种神圣,让柳笛对这片大地赋于一种新的含义,呈现一种比物质更澄明的闪光。这种闪光和含义正高于一切物质而闪亮着、永恒着。这就是诗人了!!
从存在的根本意义上讲,这是一种大乡土观念,大乡土的诗意。乡土诗的最根本的使命也就是把各种物体遮蔽着的核心本质揭示出来,让这个乡土明澈化、神圣化,成为神圣乡土的天使。从这个观点看柳笛,我认为柳笛就是这片土地的澄明者、神圣者。
他在一首诗中写道:
乡土不缺铁
乡土不缺钙
乡土不流泪
乡土不言爱
……
远处
那一片随风舞动的记忆
永远把“大刀向鬼子头上砍去”的雄姿
定格在民族抗日的史册上
……然而 在那里
却珍藏着一块
作家最原始的文学生命的胎记
无论走到哪里
都会有源源不断的母乳
为游子输送给养
……
故乡才是一个大宇宙
那里有享受不尽的爱
那里有掘不尽的矿藏
看,这就是柳笛对乡土的理解,正因为领悟了故土本质的核心,才能看到柳笛对脚下这片土地乐而不疲的开掘,执著地对乡土的坚守,从自己的切身体验中闪烁出诗意的光芒。柳笛说:“对人生而言,阅历不仅仅是体验,它更是一笔无形、无价的财富”!正因为柳笛有了这种特殊的体验,于是才创造了他特殊的诗:
“总是忍不住 一再翻阅
那没有结局的故事
让沉寂的心弦
悸动不已
甜美与苦涩
不肯随岁月老去
也许
错误的情节
总不能以名号结尾……
“不要埋怨
生活总是那么艰难
也不要计较
人生的旅途上
到底有多少艰险
人 乃海里的游鱼
生活 是咬合你我的磨盘……
这就是柳笛对自身的破译与自解,乡土的核心含意是神意,它时刻向我们走近,又需要诗人们去不停地寻找它的神圣。诗人必须站在他所属的存在的位置上,去写诗,去发现。呼唤出神灵一样的语言,神灵是人类想象的产物,而神灵的存在又把存在看成是真实的。所谓真实的诗又隐含着远比自然还伟大的力量。当诗人把心灵向大地敞开时,诗也就有了对土地的命名,所谓时间中的时间也就有光辉的闪现。诗不是土地的装饰物而是一种神圣旨意,所以有人说,诗是一道神圣的闪电,于是诗的极度的闪光造就了一个民族的语言,诗也就成了人类文明的基础。
所以说,诗人是发现者、创造者,又是神意的传达者。柳笛悟出其中的奥妙,所以他在诗中说:“诗人就是这个样子/有时/由于自已的天真和多情/不知不觉中做了生活的笑料//然而/令人无奈而又欣慰的是/语言的幽默/又化解了生活的枯燥”。
柳笛成功了,柳笛在大乡土的原野上脚踏实地,正一步一个脚印、稳健地前行着。
一条潍河
贯通两家的血脉
乡情 瓜扯瓜秧扯秧
民俗 肩挨肩膀靠膀
无边无际的红土地
不仅生长勤劳、智慧与善良
那汗水、那性情
一年年、一季季
把一方水土与满坡希望
都喂养得贼壮、贼壮
……
这首动情的诗篇,把神性的迹象和乡土与民众的心声紧密相连,他把自己的心声抛向了民众、时间,他的生命就是神灵的梦境!诗的本质顺应了时间,时间也为之富有起来…… 所以,属于时间的诗人是富有的,从某个角度讲,诗人是贫穷的,但也是世界上最富有的。
我相信,柳笛在这条神秘的大道上会越走越宽广。
2012年4月20日——5月15日于北京
王耀东,原名王德安,1940年3月出生于山东沂蒙山下的临朐县。职称为一级文学创作,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中国电视艺术家协会会员,世界华人艺术家协会名誉会长。主要著作有:诗集《在历史的眼睛里》等13部;散文集《走在故土》等4部;论文集《一步之间》等3部。电影文学剧本《郑板桥传奇》曾获山东省“齐鲁文学大奖”、获菲律宾国际金奖、获香港龙文化金奖;长篇小说《好一朵茉莉花》,获华东图书一等奖等国内多种奖励。1997年被英国剑桥国际文化委员会评为20世纪杰出人物。现任北京《中华文艺家》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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