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做了一个梦,梦见我穿着母亲给我做的白毛底鞋,撵着父亲串村卖白菜。
确实,在我的记忆中,大抵每年都是这样;故乡人爱吃,爱种大白菜,我家也不例外。
杏树园的菜地,土暄,井近,临路,系上栲栳,浇上十来匝就能上来一汪清水。
种芥菜父亲执手,种白菜则有母亲担纲主角;吃罢早饭,母亲摘下屋檐下,一把发黄干枯的白菜花,脸朝外,坐在门弦上,在簸箕里搓白菜籽。“还是老规矩,今天是立秋后第七天了,待会儿我去下秧子,你套牛去西河犁荞麦地!”母亲头也不抬给父亲说,父亲端着饭碗想说什么,欲言又止”好!好,好!套黄牛,还是借见贤哥的骡子“”你随便!“父亲没得个囫囵话,很尴尬,奶奶则盘腿坐在草墩上笑了。
母亲种白菜,一半种“二包头”,一半种”高桩“,母亲给我说,”二包头“收了后,青帮少,现吃。”高桩“埋到地里,不易烂,来年春天可金贵了!父亲犁地走了,母亲给我说话突然变得柔声细语。母亲让我到地里给她打下手。听完母亲给我下的指示,仔细瞅瞅,母亲的脸上似乎还有一丝让人觉察不到的微笑......。母亲的这一细小的表现,让我的心里舒服不少。
种罢小麦后,转眼间,白霜皆现。木梢般大小的白菜,齐刷刷地长在地里,青翠欲滴。母亲围着围裙伺弄着眼前绿油油的宝贝,我在井边浇水。我感到,这包的瓷实的大白菜,胸膛里满是一团燃烧的火焰,那是怎样的一种报答之情。
我能浇水了,我同样也是满腔的喜悦!
几辘轳过后,清水冒着白气,流进白菜畦子里,白气云雾缭绕,这时的母亲就成了云中的仙子。写到这里,我联想到当今世界角落仍然枪炮不断,难民流离失所,田野焦枯,才感到当时我和母亲,母亲和全家有份土地是多么的幸福;对,土地有灵魂,只有有灵魂的土地,只有活着的土地才能让庄户人感到幸福。有温度、有包容,博大,辽远的土地才有灵气!
天刚刚亮,“下雪了,哎,下雪了!”宁静的小巷上,先是有几步急促的脚步声,后而传出招呼声。奶奶掀开破白门帘,敦促我们赶快去出大白菜。阴沉了几天的天老爷终于出手了。
走出村子,小路,蜿蜒曲折。如缕成条的人们行进在漫天飞舞的雪野中,人们互不言语,急急匆匆。偶尔有几声老牛、叫驴的叫声。刚刚没有白天黑夜地种罢小麦,还没歇好,似乎还在昨日的梦中,又要不打招呼地出发,牛驴一族显得极不情愿。
到了杏树园。我年轻,挖坑!坑长两丈,宽五尺有余,深三尺,走向东西,两边发土,北高南低,目的是挡风向阳,便于白菜不受冻害。
母亲和父亲这次是对手,父亲剜白菜,母亲拾白菜。母亲让父亲剜“高桩”尽量带大土坨剜下来。母亲戴有补丁的紫色毛边围巾,箍头,露眼,像侠客。父亲头顶蓝道手巾,一角耷拉下来,遮盖了半个脸部,父亲用力剜一下白菜,遮盖脸部的大半边手巾就颤动一下,恰似后来影片《地道战》里假武工队头头儿,让我看到真是啼笑皆非。
收白菜接近尾声。“二包头”装车,“高桩”并排放进坑里,干草、秫秸盖顶,厚五至六拃。 不错,一到开春二月,坑里的"高桩“绿帮变得又白又嫩,土坨上生出了纤细的雪白的毛根,”高桩“和”高桩“,”高桩“和坑底连在一块。年里放进去偶尔瘦瘦的几颗,现在长胖了,嘿,大白菜,你好!
母亲种白菜有绝招,吃白菜更是有秘笈。母亲把青帮,老帮先用滚水“榨”上一袋烟的功夫,猪油或者羊油,辣椒爆炒;中间熬菜,黄里透白的白菜心包菜馍馍,捏饺子,粉条老姜配料,爽而不腻,堪比贡品。
后来的每年二月,父亲套上牛车和我到曲陌、正西、大北汪和南和卖白菜。连续几年通常都是二分一斤,最贵的时候卖过五分;由于,母亲种的大白菜长的好,储存的好,走向串村都很吃香。
“大白菜,大白菜,雨里生,雪里来,丰年你是家常饭,欠年你是救命菜!”记得小时候,在一张发黄的报纸上我看到了这首诗歌!这首诗歌恰如其分表达了我心里几十年来,我对大白菜的痴爱和情缘。这首诗歌和我前生有缘,也让大白菜成了我文字生命中的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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