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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畔苍苍十果园
作者: 胡芳芳

     

      大城的原野辽阔又安宁,就像一幅徐徐展开的棋盘,不时闪过农人劳作的身影,犹如五线谱上的音符。汽车奔驰了许久,依然没有走出这幅画卷。路旁的杏花、桃花半开半谢,满地香雪、半坡嫣红。雪白的梨花,金灿的黄刺玫,串串紫藤花追赶着桃杏纵情绽放。

田野茫茫与蓝天相接,让人恍惚置身于新疆那广袤的沃野,随着城市工业化的推进,各地的耕地面积在不断缩水,大城能守住这样的辽阔耕地,着实让人惊叹。

   大城,历史悠久,文化底蕴深厚。春秋时期因地域广袤平坦而得名徐州,西汉置县,民众平和宽厚,始称平舒县,五代时改为大(dai)城,取威烈之义,义彰武功,显示城防坚固。大城自古人才济济,古迹众多,燕赵古长城、秦始皇幼子墓、故城遗址、龙冢古墓、齐圪垯汉墓、姜太公钓鱼台等一起聚集在这片土地上。   

    细雨笼罩的子牙河畔,祥和又静谧,喜鹊喳喳,燕雀唧啾,九高庄村似乎还在沉睡,远远地看到堤坡下的一棵古桑树,张着手臂欢迎着远客。按奈不住内心的激动,人们飞奔过去观看拍照,与古树一番亲热后,满怀期待地爬上堤坡。

   眼前突现一片只有在远古时期的画面里才能看到的古木,每株胸径达半米,高十余米,树冠二三十米。这是一群有个性的铁骨古桑树,傲立于岁月的河畔,仿佛一个个不屈的灵魂在呐喊,在奔跑,在叹息。刚才还在嬉闹的人群,突然缄默,仿佛被雷霆骤然击中,又似被树仙点了穴,空气在那一刻凝固了。

   这是一片有着三百余年历史的“文达公十果园”,据说是纪晓岚家的果园。纪昀,字晓岚,清朝大学士,谥号文达,世称文达公。他祖籍沧州,来往京城,路过此地,见这里土壤肥沃,适宜栽种果树,便买下这片园子,栽种大量的桑树、枣、苹果、杏梅、桃、核桃、杏、梨、山楂、柿子、葡萄等十种果树,古称“十果园”。果实丰收,从子牙河走水路,两三天到京城,走土路半天到他的老家。果树最多时,枣树数百棵,每年夏秋季,果实累累,园林飘香。古时桑树百余棵,现存树龄280年以上的古桑树10余棵。

岁月流转,朝代更替,后来纪氏中落,十果园卖给了河间的崔家。清同治年间,崔家衰落,果园转给河对岸的五品官员李家,李家迁来几户,称九宫格小房子。1945年,二村合并,名为九高庄村。世事更迭,繁华渐落,何处笙箫陨?十果园历经朝代的兴衰,在硝烟里,在日寇的铁蹄下,在历史的夹缝里,十果园战战兢兢活了下来。看惯世态的炎凉和悲欢,成为农耕时代的活化石。 

 这些老桑树定是从怀素墨卷里跑出来的狂草,枝干遒劲,骤雨旋风,旁逸斜出,气势甚是逼人,有着难以言传的意味。有的树被雷劈去一半,看似重心不稳,却依然咬牙挺立着,舒张的手臂,仿佛在和岁月握手;有的树身已匍匐在地面,被村民用木桩支撑着,依然枝挺叶密;有的树被狂风折断一半,断裂处结成一个瘢瘤,有皮相连,苍苍老枝嫩叶簇簇;有的枝干被岁月的利爪掏出或大或小的洞,那空洞仿佛在张口诉说,这块土地的风云变幻,更像历史的眼睛,见证着岁月的丰盈与饥瘦。

风从河畔吹来,从老桑树的枝叶间穿过。一天天,一岁岁,风雕琢着树的形,树捕捉着风的影。狂风拍打了树的前心,又锤了它的后背。老桑树们手拉着手,相互鼓着劲儿,跌倒了爬起,站起又摔倒。折了胳臂,扭了腰,一番剧烈地咳嗽,吐出咬碎的半截牙,挺了挺弯成弓的身子,猛吸一口气,把根向地心深处扎去。

   有的树干被风吹弯,却像地龙一般贴着地面蜿蜒盘旋,和村庄一起积蓄力量,等待着一飞冲天。有的枝干一波三折,在地面拱成一道门,翠枝拢着阡陌,好似岁月之门,连接着村庄的前世和今生。

    这是一种会跳舞的树。数百年的风霜雨雪,扭曲、压弯、折断了它的枝干,受尽岁月的酷刑,它却在凄风苦雨里修出灵魂的禅香。你看,那折弯的枝干,多像双手捧起的哈达;那盘旋向上的枝干,多像挥舞的彩绸;那直插云霄的枝干,多像青衣甩出的水袖;那匍匐的地上的枝干,多像虔诚的磕长头朝拜。

    古桑树,颠覆了我对树的原有印象。高大,壮硕又倔强,它们以肢体语言诠释着生命的平凡和伟大,在这块土地上艰难而又自在的生活着。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就像这片土地的人民,勤劳又淳朴。抗日战争时期,日本侵略者实行三光政策,在大城的八里庄村、赵固献村、安庆屯村等地制造了多起屠村灭门惨案,村中青壮年男人几乎被杀光,却让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愈加团结和顽强。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生长着勇敢和善良。古桑树是华北平原的胡杨,活三百年不死,死三百年不倒,倒三百年不朽。微风里,桑叶沙沙,仿佛在诉说着燕赵悲歌。

   树,是自然界里的智者,它是与语言文字、文物并行的人类第三部史书。人类结绳记事,它却结瘤记事,苍苍的树皮,疏密的年轮,都在无声无息地,却真实地记录着时间的履痕。树,是捕风捉影的高手,记录下风的形。树无足,却从远古一路跋涉;树无口,却在无声地诉说着世间的沧桑;树无心,却在回报着每缕阳光、每滴雨水的恩泽。

   细雨呢喃,在翠玉般的嫩叶上低吟着佛号,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玉叶宛如一颗颗纯净的心挂满枝头,随风摇曳,那是谁的心事呢?迷蒙的烟雨中,隐约有一行人影走来,莫不是纪晓岚转世,亦或千古功臣张学良,诗传千古的刘溎年,是文韬武略的孙毅,还是那无名的抗日英雄?

   细雨亲吻着老桑树,油亮的叶片上滚动着晶莹的雨珠子,循着叶脉,汇入树心。叶片间,爆出一个个绿宝石般的桑葚,柔润,小巧,仿佛少女娇嫩的乳头,清新的气味中似乎还带着体温呢。“桑梓之地,父母之邦”。这些古桑树,不忘树的本分,春来叶青青,盛夏果盈盈。自古,桑梓就是家园的象征,这些古桑多像村庄的母亲,默默守护着那缕乡愁。

    子牙河畔,泥土松软湿润,像柔软的绒毯,踩着松软的泥土,内心的坚硬似乎变得柔软。雨滴偎着枝叶钻入泥土,桑树传递着天地间生命密码,连接着人与宇宙。无边的静将我弥漫,玉磬般的鸟鸣和着沙沙春雨,化作绿潮缓缓漫过我的心。依着桑树,我感到人与树的暖意,犹如孩子对母亲的依恋。触摸着它那皲裂成鳞片的黝黑树皮,似乎感觉到它那强壮有力的心跳。一股从远古流淌而来的血液涌入我的脉管,充实了我的身心,心渐渐安适。

    遥想当年,纪晓岚也曾坐在这些树下品茶、读书。桑树邂逅大学士,沾染了书香,生枝散叶,开花结果,鲜果坐着船来到京城,化成文字走入《四库全书》,走入历史的长河,何其幸运。

   “维桑与梓,必恭敬止。”桑树,是村上的桑娘。这片土地养育了桑树,也因桑树而有了传奇。孟子曰:“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衣帛矣。”桑树了养活了小村庄,人们过着采桑养蚕、晴耕雨织的生活,勤劳快乐又自足。初夏时节,树上,树下,挤满了孩童,那是贪吃的鸟儿啊,骑在枝丫上,大把大把地採食着,白胖的嘴角留下了一抹紫痕。熟透的桑果随风落在地上,就像母亲那胀满的乳房溢出发奶汁。树下落满深深浅浅的小脚丫和紫痕,如同一幅童年的漫画。

大城河流众多,土地肥沃,尤其林业资源比较丰富,百年老树很是寻常,千年的老槐树并不稀奇。慈禧太后身边的大红人李莲英的老家就在大城,他掌握着宫中生活用品的采办,家具、服装、果蔬等必需品,大城是首选。大城得天独厚,再加上工匠们超凡的木工技艺,一件件巧夺天工的红木家具,一套套精湛绝伦的红木用品,随着李莲英坐着船走入京城,步入北方的豪门大院。打开京津上层社会的市场,大城工匠的技艺和审美日益精湛。天长日久,大运河、子牙河成了北方的丝绸之路。

树木不光养活了这些土里刨食的人儿,也给这方土地挣足了面子,博得“中国京作古典家具之乡”“天下第一集”等盛誉。树木是大城百姓的亲人,修路,铺桥,建房,每遇大树,都要绕着走,如此,才有了今天我们看到的这些古桑树,虽然现在结果率很低,人们依然像敬重老祖母一样呵护着古树。古树是村庄的腰杆,有它们护佑着,再大的磨难,人们也不会低头折节,再大的风也吹不散人心。人是行走的树,走多远,地下的根脉总是相连。

    子牙河畔的古桑叶青了又黄,枯了又青,树下的小脚丫,换了一批又一批。老去的是时光,这片老桑树依然年轻着,根部钻出一丛丛小桑树芽,青青小草,点点野花,犹如小弥撒坐在老树下,轻诵经卷。在风里,在雨里,它们寂静生长,默默等待着游子漂泊归来。

静默古树下,我的脑海里浮现一行诗句,“漂泊,在这些涌来的波涛,不会撼动他的根基,即使在最遥远的‘漫游’里面,他仍然保持本色。”

                     2019/4/24


胡芳芳,笔名叶紫。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民俗学会会员、河北省作协会员、抗美援朝历史研究会外联部主任。毛泽东文学院第十五期作家班学员,《散文风》责任编辑。创作有散文、诗歌、文艺评论等文学作品200余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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