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差点就捱不到来看儿子了

春儿虽然小，但在野外冻了一冬天的他可是知道厉害，赶紧制止了娘的动作。

“娘你要干啥？我不冷，真的不冷，刚才烤火烤得可暖和了，我真的不冷。”

玉来无奈地摇了摇头，又流下两行泪来，她俯下身子给儿子说：“要不娘用怀给你暖暖吧。”

“不用的，娘，我真的不冷了。”

春儿看了看娘也是单薄的衣服，接着说：

“娘，你也冷吧，坑里的火还没有灭呢，你也去烤烤吧。”说着就领着他娘和秀子一块来到火坑边上。

玉来看到坑里的火只剩了几星熟火时，想到年幼孩子在这举目无亲异井他乡的孤苦，心里不禁又是一酸，泪水不听使唤地扑嗽嗽滚落下来。

春儿一看火灭了，就和秀子去拣了点茅草之类的东西，借着几星熟火吹了几口气，火堆又冒起了火苗。

“春儿，在人家干活，能吃饱么？”玉来望着春儿的脸。

那脸虽然还是显得瘦削，但明显比离开家时要圆润了，而且气色也好看了很多，玉来的心里多少好受了一些。

“嗯，能吃饱。大伯大大怕我受委屈，从我来后，一直是跟着大大他们吃饭的，他们对我挺好，娘给我做的棉鞋大大没让我穿，大大给我找了艮福哥小时候的鞋穿上了，可暖和了。大大说还要给我做新衣服呢。”

春儿生怕娘担心自己委屈，一口气把人家对他的好处都告诉娘了，说完了这番话，才补充了一句，“就是……就是……光想娘。”

“你想娘，娘也想你啊，这是道远，要是道近，娘早就来看你了。”

“娘，你更瘦了，咱家还是没吃的么？”春儿望着娘黄瘦的脸，关切地问。

“有啊，有的吃。我挺好的，不用担心娘，你只要吃得饱就行了。”玉来平静地说。

话虽这么说，但春儿走后她的日子确实过的不像个样子。

走的时候就没什么正经粮食吃了，家里可吃的东西只能是吃一点少一点。

不过，春儿走了，玉来至少不用再费心怎么让儿子吃上饭，她一个人就好办多了。

她不愿接受李贵的接济，因为那样的话，就觉得……有些玷污自己。

李贵似乎也明白她的用心，所以，不是万不得已，李贵不会。

不过，李贵送春儿回去的时候，把那袋麦子给了她，谎称是二宽家提前给春儿的工酬。

饥荒的年代，这一袋麦子，比金子还金贵。

当然没想到是李贵的苦心，没有过多的推辞，玉来坦然留下了。

但这金贵的粮食她是舍不得吃的，她要留着儿子回来过年时候吃。

她把那些秋天收的晒干了的红薯根、红薯藤蔓，还有什么草根树皮树叶子等等，再掺上秋天收下的那些秕谷糠粉和往年存下的高粱，在碾子上碾成粉，蒸成团子或熬成粥，维持着开始一天两顿“饭”、后来变成一顿“饭”的日子。

同时还用打柴、刨药材挣下的一点钱，换了一些棉花，起早贪黑地纺棉织布，拿到集市上去卖，做些钱生钱的小生计。

起早贪黑挣下的这点钱，除了买些自己实在不能生产的用品和“再生产”的原材料外，其他是舍不得花费的，她要留着给春儿回来过年。

这样的日子虽然艰辛苦涩，但她过的却很充实、很忙碌，除了陪过来串门的姐妹妯娌聊个天、应对一下李贵的搅扰外，白天几乎无暇考虑别的事情。

只有到了晚上，当一个人躺在炕上看着窗户上透进来的夜色时，对儿子的强烈思念才会占据她整个意识，她想像着儿子在那个遥远的她从没去过的地方，过着什么样的生活？能不能吃饱？有没有人欺负他？走的时候她赶制的那些衣服鞋子能不能御寒？……

这样的日子并不长久。

由于长期吃少油没盐的糠饽饽，营养严重不良，常常是大便秘结下不来。终于有一天气血虚亏，竟昏死在了茅厕里。

还是前院春儿的伯母过来串门，看见了，才喊人把她抬到屋里，又在自己家熬了碗小米稀粥，一勺一勺地喂下去，才缓过来。

这事自然第一时间就传到了李贵的耳朵里。

李贵过来逼问她为什么没有吃那袋麦子，并找人把麦子碾成了面粉，还笨手笨脚地亲手给她做成食物吃。

真的应该感谢这个男人和这一袋金贵的粮食，如果不是他笨拙而细心的呵护，如果不是儿子背井离乡换取的这袋粮食，也许她就捱不到来看儿子了。

在那个年代里，一袋麦子面，真的能救下几条人命呢。

不过，她还是悄悄留了一些春儿回来过年的面粉。

火，又燃尽了。

春儿又要去拾柴禾加火。

秀子嚷道：“小哥哥不加火啦！娘让你把羊赶回去呢。”

“赶回去做啥？不放了？”

“嗯，咱们回家吧，我饿啦！”

“那怎么行？俺这时候回去，你娘又该不高兴了。”春儿抬头望望刚过晌午的太阳，担心地说。

“可是我饿了呀？！”

“饿了你自己先回去吧，俺等日头落山了再回去。”

玉来说：“春儿，秀子说回去就回去吧。这不，天都过晌了，回家吃了饭，给你大伯大大他们说说，看能不能回去过个年。”

“真的？娘，我不要在这儿啦？”春儿惊喜地说。

“真的，好么？”

“好，太好了，我终于可以和娘在一起了。”春儿高兴地说。

“不好、不好！婶婶不好！”

秀子一听眼前的这个叫婶婶的人要把小哥哥带走，就像娘有时呵斥爹时候的样子，两手叉腰，神气十足地挡在玉来和春儿之间，歪仰着脑袋敌视着玉来叫道：

“婶婶不要带走小哥哥，我不会让小哥哥走的。”

玉来一看秀子的这个认真劲，不觉好笑，问道：

“怎么？你不让春儿走么？”说着，一弯腰抱起了秀子。

“不让。”秀子蛮横地瞪眼说道。

“为什么？”

“小哥哥走了谁跟我玩啊？谁给我讲故事啊？”

“哦，是这样啊？”

三个人一边说，春儿一边赶着羊群向村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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