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洋兵,又是洋兵
看见春生带了个孩子来找她,要搁在平时,秀子一准会心思复杂地戏谑,“别告我这是你的孩子。”
但是此刻,秀子顾不上开这种玩笑。
“来,秀子,先不说这个,咱先把大伯大娘弄到屋里。”
说着,春生仍置孩子于原地不管,先扶秀子站了起来,俩人把秀子娘连抬带抱弄到了屋里的炕上放下,又出来弄二宽。
当他架起二宽的胳膊要抱他时,就感觉到二宽的身上尚有一丝的温热,他急忙放下二宽,用手在二宽的鼻子下拭了拭。
啊!大伯……还活着呢。
“秀子,大伯还活着!”
一听说自己的爹爹还活着,秀子意外并又有些惊喜,忙擦了擦泪。
跪在爹的身边哭了半天了,怎么……还活着?
“什么?你说什么?”
一边说着,秀子一边快步来到爹的身边。
是的,爹的身体不是凉的,还温热着呢。
“秀子,快,帮我把大伯抱到屋里,你快去喊你大伯他们过来。”
“嗯。”
秀子确定爹还活着,痛绝之余,又看见了点亮光。
见二宽还活着,他们不敢再乱动手脚了。
春生一手从腋窝伸过去托住二宽的后背,一手托住二宽的双腿,秀子则托着二宽的臀部。
两人吃力地又是万分小心地把她爹弄到了炕上。
然后,她就想去她大伯家叫人,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虚软得厉害。
刚才有春生的支撑,自己虽然雄着心,也只是在旁边帮了个忙。此刻真让自己动弹,才感觉虚脱了一般,走路都软绵绵的东摇西晃。
看着秀子摇摇晃晃的,春生说,“秀子你在家守着大伯大娘,我去叫。”
来到大伯家,门是从里面插上的。
春生只好叫门。
他用力拍打着门板,“大娘!大伯!开门啊!快开门啊!”
喊了半天,才听得里面一个怯怯的声音问道:“谁呀?”
“我呀,大娘,我是春生啊!”
“什么?春生?你怎么来了?”
秀子的伯母急步走过来,手握门闩问道:“你怎么来了?洋兵走啦?”
“洋兵?”
“哟,你不知道啊?”
路宽妻一边拉开门闩让进春生,一边说,“洋兵来咱村了,去淑姐家了,听说志坤回来了,可能是去捉志坤的。”
洋兵,又是洋兵。
春生想起了淑姐手上的黄布条。
“啊呀!大娘,肯定是那些洋兵把秀子的爹娘给害了。你和大伯快去吧,秀子家也出事了。”
“啊?”
路宽妻张大了嘴巴,半天反应不过来,“怎么回事?不是……去淑姐家了吗?怎么……跑咱家了?”
路宽妻说着又冲屋里喊道:“艮堂,快,快去地里把你爹喊回来,你叔家也出事了。”
说完,解下身上的围腰,又去灶堂把火弄灭了,慌慌张张随着春生来到了老二家。
一边走,春生一边把进村后见到的和在淑姐家、秀子家看到的,跟路宽妻简单说了说。
“那淑姐家的孩子呢?”
听春生说把那个孩子抱了,却不见春生抱着孩子。
“还在秀子家呢。”
一边说着,两人就进了秀子家。
路宽妻强压着内心对日本人的恐惧,说:“也难怪,一听说洋兵来了,躲事都怕来不及,谁还敢出来找事?男人们都在地里干活。秀子和孩子哭成那样,左右未必听不见,只怕不敢出来就是了。唉,如今这事。”
……
看老二和妯娌成了这样,虽然之前听了春生的话有个心理准备,但秀子的伯母还是有些吓傻,加之旁边有个嘶哑了声音哭个不停的小婴孩,这位小脚女人心里彻底乱套了。
“来,秀子,把孩子给我,我去把孩子送他奶奶那儿。”
秀子的伯母从秀子怀里抱过孩子。
一出门,就听得斜对门院里有人嚎啕大哭,知是他们的本家人来了,就抱了孩子送将过去。
这边,二宽经春生和秀子从院里往屋里这一折腾,悠悠地就醒转过来。
等二宽完全清醒了后,第一眼就看见了春生,那眼神虽然有些意外,但也掩饰不住绝望中泛出的一丝惊喜。
“春、春生,”刚吐出几个字,二宽嘴角就溢出了血,眉头紧紧皱着,似是有万般的痛楚忍着一般,“你来啦?你怎么……来啦?”
“嗯,大伯。”春生只是点了点头,三两句话还真没法说清他怎么来啦。
“你来得好啊……你大伯遭、遭难啦。”
“嗯,大伯,我知道了,您不要再说话了,艮堂哥去叫大大伯了,叫来大伯请个先生给您看看。”
“我早算过卦,会、沾你光哩,你来得好。”二宽哭笑了一下,抬了抬手,春生会意地把手伸了过去,二宽握着,凄惨地挂了一丝笑意在嘴边。
春生心里一动,从提出要娶他的女儿到现在,这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位老人,对自己如此真诚的笑意。
尽管那笑看上去凄惨而痛苦。
而且,平生第一次,二宽握住了春生的手,还迟迟没有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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