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昼短夜长。如今电子时代,信息社会,都市环境,晚上和白天似乎没有了区别,甚至晚上的活动比白天还要丰富。望着万家灯火和街上的车流,时常想起那没有电子、没有信息的时代。
其实那个时代并不遥远,就在四五十年前,我是亲历过的。儿时在乡下,低矮的屋子里,一盏油灯如豆,只照亮一米见方的地方,退后一米就模模糊糊,勉强看清人脸。再远一米,人脸也看不清了,只能看到人影。好在那时候不需要看清人脸,甚至也不需要看清人影,仅凭声音就知道谁是谁了,都是熟人。邻居来串门,进院咳嗽一声,就知道是谁来了。
寒冷的冬夜,人们就凑在屋里聊天。谁家要是生着煤火炉子,便格外招人,暖和。黑不隆通的屋子里,人们爱“拉呱“,就是讲故事,讲段子,讲轶闻。一个人讲,大家听。一个人讲完,另外一位接着讲。没有顺序,随随便便。时间长了,也没什么新鲜货色,讲来讲去就那几个段子,但大家听得似乎津津有味儿,时而发出赞叹、感慨或者惊叫!我家对面胡同一个老婆婆,总是爱讲黄鼠狼偷鸡的事情,绘声绘色,而且连说带比划,活灵活现,因她在仲夏夜的果园里亲眼所见。我奶奶则爱回忆她小时候住姥姥家的幸福生活,打那么多粮食,打短工的扛着大口袋上囤,几天也扛不完。过年了,厨房里油炸那么多好吃的,挨着屋子送到房间里来。这应该是一个大财主家的气派呀,这不免让一年才吃一次油条的我们暗流口水!
听古书,是乡村冬夜一桩雅事。煤油灯旁,一个有文化的人,手捧一本章回小说,如《三侠五义》《水浒传》之类的,读给大家听。经常给大家读书的是相朝,高小毕业,巳属乡村中的知识分子。他平日里说话慢慢吞吞,读起书来也几乎一字一顿,而且毫无抑扬顿挫的语气变化。即便是这样,也颇能吸引众人,五六个人挨挨挤挤的围着,竖着耳朵静听,并随着故事情节的跌宕起伏时而发出喝彩。相朝读书时,不断有人给他碗里加开水,这似乎是往机器里加油,使之孜孜不倦地运转。
对孩子们来说,看熬鹰比听古书有趣多了。入冬之后,村里几个玩家喜欢左牵黄,右擎苍,漫野地里捉野兔。老鹰是很有野性的,要训练它听人话儿,为人效力,可不容易。首先就是煞它桀骜不驯的野性,使之屈服。怎么煞? 熬!就是既不让它吃喝,也不让它睡觉。一旦它打瞌睡,就把它捅鼓醒。一个晚上,两个晚上,三个晚上,猛禽也和人一样,老不睡觉,就会精神萎靡,斗志丧失,最终低下高傲的头颅,向主人臣服。
最激动人心,并且长乐不倦的,当然是捉迷藏。由于孩子多,不是一个人藏一个人找,而是分成两拨,一拨人去藏,一拨人去找,直到把隐藏的人都找到才能算赢。每拨通常四五个人,藏身的范围没有限制,附近的院落、胡同、麦秸垛、牲口棚、红薯窖、猪圈,均可。即便是发现了还不算,还得追上把人抓住,才算赢。这样就往往发生激烈的追逐,两个孩子气喘吁吁的跑好几条街,寒冷的冬夜甚至也会跑得满头大汗。
玩儿够了,瘾过了,回到家往往受到父母一顿臭骂。骂什么?不是你想象的:一晚上时间就这么荒废过去了,都不会写写作业看看书?!而是:又费袜子还费鞋,瞎跑个啥?都不能老实待会儿!
这就是那个时代,没有网络,没有手机,没有电视,甚至连收音机都罕见。如果换成今天,那简直让人难以忍受。但是千百年来,人们就是这样走过来的。现代文明让生活变得丰富多彩,让漫长的冬夜不再孤寂,但是也带来“网瘾““手机控““电视迷”等问题。人们更喜欢自我娱乐,而不再依赖于集体娱乐。特别是孩子们,能抱着一个手机玩半天,而不愿意跟别人说一句话,这恐怕也是一个不好的现象。我不是说过去的时代比现在好,但感觉那个时代更接近自然、符合天性。
责任编辑:李洪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