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不一样的宿命

春生紧张地闭了闭眼睛，头摇了几摇，试图把眯住眼睛的雨水摇掉。

他一只手继续抓着先前抓着的那根藤条，另只手小心在崖壁上摸索着，试图找到新的可抓握的辅助物。

之后，手终于触到了一个树枝，一棵从崖岸石头缝里长出的小树。

那只手毫不犹豫地抓住了新触到的树枝，另一只手得以解放出来，擦了把满脸的雨水。

他喘了口气。

喘气的功夫，春生借着闪电向崖下望了一眼。

黑咕隆洞的一眼望不到底。

春生咬牙闭了闭眼睛，另只手也赶紧抓住树枝。

双手更用力地紧紧抓着那不大的树枝，似乎抓着自己的命。

正要向前再移动脚步时，他忽然感觉脚下踩的石头松动了，于是赶紧抽回那只脚向前迈。

这时，他的身子除了手上抓着的那根树枝承担着部分重量，其余体重的重心已经全到了另一只脚下。

还没等他迈出的脚探到可踩踏之处。

“哧溜”的一下。

另一只脚下打了滑。

春生身子就像被人猛地向外向下狠狠拽了一把，整个身子不知怎么就被悬空了起来。

身体的所有重量，全部都集中到了手抓着的那根树枝上。

那根细小的树枝，一经这样的大雨冲涮，哪里还经得住他这样一个人高马大的身子？

哎呀！！

随着一声惊呼，春生就感觉身子忽悠的一下，随着一些砂石劈头盖脸地砸下来，耳边呼呼生风地向下坠去。

手中的树枝还在，但树枝却已不在崖壁上。

……

突然，正在往下坠落的春生，感觉身子在半空停顿了一下，他马上意识到是有什么挂住了身体。

意识尚清楚的他没有任何思考，立即本能地用手探找。

还没等手探到什么东西。

“嘶啦”——布料被撕扯的声音。

衣服被撕破的同时，他的身子又开始下坠。

手却没来得及抓住任何东西。

虽然是半空中的树枝挂了下他的衣服，减缓了下降的冲力，却也改变了身体向下坠落的形态。

本来是脚下头上的跌落方式。

结果树枝一挂，不知怎么搞的，再往下跌落就变成了头下脚上。

这种跌落的方式是最致命的。

千钧一发之际，春生始终清醒的大脑发出了指令。

连春生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在这命悬一线的紧急状态下，大脑指挥着到底做出了何种应急反应。

他的本意是想调整坠落方式，让下半身先着地，这样，那怕双腿断了，至少，他的命还在。

但他根本就来不及反应，就觉得脑袋“嗡”的一声，似乎是磕上了什么硬东西。

那一瞬间他一阵剧痛。

很短暂的剧痛，却是无以伦比的、忍耐不了的剧痛。

随之，他，什么也不知道了。

……

风，还在狂暴地肆虐。

雨，还在发疯地泼洒。

从山上倾泻而下的雨水，又从崖壁上直冲而下，浇在这个太行汉子的身上，稀释着他身下的那滩鲜血，向别处流去。

他静静地躺在那里。

任凭雨水怎样冲浇，任凭狂风怎样吹打，他就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只有，当一道贼亮的闪电划过之时，才会显出他那青白色的脸，和他头枕下那不断向周边扩散的血与水。

头被磕破了，身上也被撕扯得，不知有多少伤口。

最要命的，是石头。

他的脑袋磕上的，就是石头，一块比他的脑袋硬上千百倍的石头。

就是这块石头，在这风雨交加的夜晚，强硬地要把他留在这里。

尽管在跌落的瞬间，这个男人，这个坚强的男人，这个背负着一件特殊使命的男人，始终都没有放弃地试图自救。

但，此时此刻的他，还是躺在了这里。

二十多年前的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与一个女人共同制造了这个人，制造了这个安静地睡在这里的男人。

那一年，那个男人也如他这般的岁数，留下了一个和他的儿子差不多大小的儿子。

历史，有时候，惊人地相似，却又不尽相同。

那个男人，是为了几根枯树枝，丧命于鹰嘴崖下的一块石头。

那个男人的脑袋，就磕在一块大青石上。

眼前的这个男人，那个男人惟一的儿子，也从高处跌落下来，脑袋，也磕在了一块石头上。

在他跌落的过程中，居然，也有一些树枝，参与了其中。

但他，却并不是为了这些树枝，而是为了一个伟大的事业。

那个伟大事业，叫作拯救中华民族于危亡，叫作驱逐强虏、还我河山。

就在这样一个暴雨之夜，怀揣着他的神圣的使命，他静静地睡在这里，不知何时才能醒，不知……还能不能醒来。

这是他的宿命，从他举起拳头，面对一面旗帜宣誓的时候，他就做好了准备——终会有这么一天到来。

但是，他却万万没有想到，他并没有像那么多的战友一样，倒在日寇的枪口屠刀之下。

而是，和他的父亲，以同样的方式。

两代人，两代人的宿命。

……

（本部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