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乌鲁木齐向北,沿天山北麓东行,经阜康、过吉木萨尔、穿奇台,两个多小时后,到达木垒县地面上的菜籽沟。这既是一个村名,一个小如菜籽的村庄,还真是一条沟,一条通向天山深处的大沟,刘亮程就隐居在这里,这里有他的木垒书院。
刘亮程出生在新疆,生活在新疆,也写作新疆。他的一部部作品都洋溢着浓厚的新疆气息,简直是五光十色的西域风情图!那部获得鲁奖的《在新疆》,我读了不止一遍。第一次去库车出差,我还专门到库车老街和河边巴扎走了一遍,因为这两个地方不止一次地出现在他的作品中,早就勾起了我非要亲眼一看的渴望。刘亮程作品给人最独特的感受,是他”万物有灵”的思想表达。在他的笔下,驴是有情感的,公驴老惦记着邻居那条长相俊俏的母驴,而这母驴却对邻村那头曾经一度春风的公驴念念不忘。鸡也是有思想的,面对深夜来家的不速之客,它们总是要考虑叫还是不叫。南瓜也是有感受的,它身子下面压着一块小石头会硌得慌。他以魔幻的手法打破了客观世界与主观世界的天然屏障,让它们互相交流,互相尊重,构成一种自然秩序的和谐。为此,人们不再把刘亮程看作一个作家,而将其视为“乡村哲学家”。这些年他躲进深山,很少进城,更像一个乡野高人了。
去年仲春时节,我去伊吾公干,路经木垒,拐弯进山,去造访刘亮程。亮程兄说,来吧,我用土产的黑猪肉招待你!进山后七转八弯,越走,景色越清幽,品味越淳朴。到了菜籽沟的村口,远远看到了木垒书院的大石碑。四个大字出自亮程手书,多次在网上出现,一看就十分熟悉。一个头戴草帽、手拿镰刀的人远远向我们招手,到了跟前一看,就是亮程兄,活脱脱一个农夫。
这木垒书院原是一所废弃的中学,房屋是破旧的,校园是逼仄的,然而空气是新鲜的,流水是清澈的,刘亮程把它接过手来,改造成了一块乐土。有写东西的书房,有讲学的教室,有种满瓜果蔬菜玉米土豆的田园。夫人陪他在这住着,还有几个年轻的学子在此研修,半工半读。真是与世无争的一方净土啊!
山脚高台上,还有几间更加静谧的小房子。亮程说,这是客房,前年贾平凹来,就是住在这里。今晚你也住在这里吧。粉墙、砖地、木头家具,朴拙简洁,住着感觉肯定很好。可惜我还有事儿要赶路,不能在此过夜。木栅栏那边,有几棵高大的杏树,看样子年龄不小了,但依然粉花满树。亮程说,这几棵树品种好,结的杏子个儿特别大,特别甜。
亮程兄还领我们看了他组织艺术家设计的大地艺术。坐上越野车,出了书院,穿过菜籽沟村,向更深处也是更高处开去。路尽山顶,下车四望,已是“一览众山小“了。对面山坡上,出现一张巨大的“人脸绘画“,那一面山坡作为纸张,灌木趟子作为线条,如此巨作,让人惊叹!亮程说:制作这幅画没少费劲,那么陡的山坡,得让拖拉机爬上去,还得按事先设计的图案犁出沟来,最后再把树在栽上。我等听得目瞪口呆,跟那副巨大的人脸对视了很久。
那天晚上边吃边聊,盘桓了很久,谈了文学,谈了人生,谈了社会。夜阑人静,才出山返程。坐在车中,沉吟稍倾,口占一绝:
杏花百树步山庄,
翠岭千屏望高昌。
最是草堂一夜话,
玄都观中晤刘郎。
以后再看到木垒书院的消息,主要是在刘亮程的微信里。去年秋天,亮程指导他的学生摆放刚刚收获的南瓜,谆谆教诲他们怎么摆放才能让南瓜感到舒服。今年春天,杏花开放时下了一场大雪。亮程忧心忡忡的说,雪下得不是时候,今年可能吃不了甜杏了。前不久我看他挥锄整地,准备种土豆。最近看到的是,他带着徒弟们修木栅栏。
夏天又到了,今年感觉格外热。想找一个周末,再去造访木垒书院,看看亮程兄,在那儿住一晚上。(2021年5月28日于昌吉)
责任编辑:李洪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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