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浮球--采风网

蝴蝶岛在北部湾，郁郁葱葱，小巧玲珑，远观若彩蝶展翅，飘飘然，悠悠然，浮于一碧汪洋之上，故名“蝴蝶岛”，又名“蝴蝶岭”。

辛丑年冬月，温风和煦，海阔天空，我与妻驻车蝴蝶岛对岸的天堂滩，意欲寻船南渡，一睹蝴蝶岛的娇柔之美。然而，当地村民告诉我们，蝴蝶岛是座荒岛，不是旅游岛，也没有居民，无船可渡。当我们问及如何登岛时，他们笑而答道：“等！”

等？等什么？难道等一会儿就有渡船？我们追问详情时，他们浓重的方言让我们再谛听也不甚了了。等就等吧，彼时我们尚未吃早饭，索性席沙而坐，啃食我们带来的面包香肠，感受温暖的南国风情。当我们食罢起身，再望蝴蝶岛时，惊讶地发现刚才我们与它还隔海相望，一顿饭的时间，海水居然悄悄退去，在我们与蝴蝶岛之间露出了一条长长的堤坝，神奇的一幕让我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然而，揉揉眼、定定神细看，我们眼前确确实实出现了一条沙质的通岛大堤，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条大堤越来越宽，两侧的海水离它越来越远。天助我也！我试着踩了踩湿漉漉的堤坝，感觉脚下的沙子有些软，但并未把我陷进去；又往里试走了几步，依然如故。于是，我在前，妻在后，我们轻而易举地登上了蝴蝶岛。

那天的蝴蝶岛朗日当空，清风爽爽，海滩晒着满地金黄的沙子，退潮后滞留在岸边洼地的海水各自成潭，潭水映着蓝天，远远望去宛如神人撒落的一地翡翠；人走沙滩，影入碧水，白鹭飞天，细浪拍岸，教人只想在金灿灿的沙滩上打几个滚儿、吟两首诗。沿岸再走，满地的金滩上忽然被凸出来的岩石滩所替代，原本一地金黄的海滩变得五彩斑斓起来，那样子似乎有人用不同颜色的石头雕出了一幅幅巨型的山水画。仰望蝴蝶岭，入目的满是苍翠，山脚是碧绿的草，山顶是葳蕤的捻子树，万树丛中是一尊挺立的红色航标塔。我们登上蝴蝶岭，坐在航标塔下遥望泱漭大海，沐浴阳光天籁，顿感心灵空净，如入洪荒，似乎时间静凝了，世界消失了，一时竟然忘却了自己的存在。

当晚霞染红了海水，我们准备返回大陆的时候，惊讶地发现那条原本连接大陆的堤坝此时却沉入了水底，我们唯一的退路被一片汪洋切断。这时我才明白，蝴蝶岛虽然荒无人烟，却原来是个多情好客的小岛，它白天辞退海潮，伸出一臂，迎接外人登岛；晚上为了留住客人，它又呼来海潮断其后路。其招数虽然不妥，但其用心也算良苦。

我们只能在荒岛上过夜了。

在惶惶然、惴惴然寻找栖身之处的时候，我们在海边发现了一处几近散架的窝棚，它顶部的彩钢瓦被风吹跑了一块，另一块也已扭曲翻转；用来做围墙的石棉瓦已拦腰折断，仅残留了插在沙子里的下半截。天色越来越暗，海风越来越紧，顾不得猜想当初它的建设者的用意和棚子里曾经发生过什么，我们抓紧扯开压在窝棚上的树枝，清理了里边的杂物枯叶，然后铺上新沙，搬来石头；以沙为床，以石为枕，就此草草安息。

半夜，我被妻子推醒，她悄声对我说：“听，好像有人在哭。”我起身细听，果然有个女人的哭泣时断时续地伴着涛声、风声从海边飘来。为了弄清原委，我壮着胆子，循着哭声一步步向海边搜索。月高海阔，沙明浪涌，海滩上留下了我踽踽慎行的影子。走近了，果然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正屈曲在礁石间抽泣。她看到我并没有恐惧，而是用半生不熟的汉语（也许是方言）告诉我，她随父母出海打鱼遭遇风暴，渔船沉海，父母双亡，她靠一只浮球漂流至此。说着，她指了指身边一个黑色的塑料球。我提起那个黑球上的绳子，借助手机的光亮发现球面上有个圆圈，圆圈里有一行字母：NHA TRANG PEAR。这些字母是什么意思不要紧，要紧的是赶快救人。我把落难的女子背到窝棚，妻子给她换上了自己的衣服，还给她喂了食物和水，之后她就在妻子身边呼呼睡着了。睡醒后，她忽然起身给我们俩跪下，呼我们“爸爸”“妈妈”，她说她要永远做我们的女儿。荒岛一夜，居然捡了一个女儿，我大笑。

“半夜三更笑什么？怪吓人的。”妻子把我捅醒。我说刚才做梦我们捡了一个女儿。妻子说你可真行，在这野岛上你居然能睡着，睡着了还做美梦，我一直没敢合眼啊！

天亮退潮后，我们背着包准备离岛，在经过我梦里见到漂流女孩的那片礁石时，发现这里集聚了很多漂流物，有竹竿、泡沫板、破渔网、塑料袋、编制袋。在这些杂七杂八的物件中，我霍然看到一个黑色的塑料浮球。我非常惊异，赶紧拎起这个球上的绳子细看，只见球面上有个圆圈，圆圈里一行字母：NHA TRANG PEAR。这个黑球、黑球上的圆圈、圆圈里的字母竟然与我梦境中所见到的一模一样。我一时怀疑昨晚的梦不是梦，就赶紧在这些垃圾和礁石间搜索梦里的那个女孩。这里当然找不到任何女孩。于是，我坐在礁石上打开手机百度，搜索NHA TRANGPEAR。搜索的结果是：NHA TRANG的中文意思是芽庄；芽庄是我们邻国的一个地名，它在北部湾的西岸，我在北部湾的南岸。至于PEAR，它的中文意思是梨子。三个单词组合起来的意思难道是“芽庄梨子”？不管是不是这个意思，梦幻为虚，浮球为实，我提着那只黑色浮球下了岛，回到家，保存在了我的书房里，以备别人质疑。

2021年12月30日

（赞杨，本名张炳吉，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河北省采风学会执行会长、采风网总编，海岛散文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