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参加工作，分到了离家二十多里地的一所乡村中学，跑家有点远，只能在学校寄宿。下午下班后多数老师都回家了，学校里剩下两对儿中年夫妻，和乡里的武装部长一家居住，还有就是门卫老头儿。没有什么可以消遣的活动，吃完晚饭后就去和门卫老头闲聊，要不就是守着门卫室里那台十四寸的黑白电视打发时光。那个门卫老头儿倒是非常健谈，也挺热情。
老头儿那年七十来岁，家就在附近，属于民办教师编制，在学校当门卫兼管着学校的小卖部。阅历相当丰富，聊起过去的事滔滔不绝。肿眼泡包着的一双小眼睛不时眨巴着，闪着狡黠的光芒。一笑起来有点儿像《西游记》里那个喜爱收藏袈裟的老住持。有一个女儿嫁到了卑家店，和儿子、儿媳闹得不太和睦，乐得在学校常住。当着谁的面就说谁好，背后就开始讲述这个人如何如何不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夸人能夸上天，贬人踩到地底下”，主宰着整个学校的舆论。
老头儿喜欢玩牌，白天没事时就转到附近村子里，去找同龄的老头儿们“游小胡儿”。用那种长条的纸牌，每次都能赢几块钱回来。我上班第一天被安排在校长室里暂住，晚上没处可去，就呆在门卫室里。老头儿热情地用大米粥、煮咸鸭蛋招待，使我免受了饥饿之苦。边吃边闲聊，向我讲述年轻时如何从滦县挑800鸡子儿回来，半路上换换肩就当休息了；学校里哪个老师怎么怎么样，有什么来历，他们的一些逸闻趣事；村子里哪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一些简单小事，到他嘴里讲的是活灵活现。
没事时，老头儿喜欢摆弄那些长条的“梭牌”。 聊得久了，没什么新鲜话题的时候，他就提议教我“游胡”。先教我认识“梭、饼、万”，什么是“清胡”、“钴胡”、“飘胡”，什么是大头儿、小头儿。在实践中要察言观色，什么时候要飚大胡，什么时候要见胡就满，把别人的大胡搅了。后来我俩就实践，慢慢就学会了。第二年又分配来几名年轻老师，都在无聊中慢慢学会了。加上学校附近的老师，玩的人很多。有的时候上班时间在门卫室也凑起来玩，多则六七人，少则两人，每次有几块钱的输赢。
老头儿爱喝酒，每次从集市上用塑料桶打10斤散白酒，一天三顿喝。一把花生米、一块豆腐，一根黄瓜都可以成为下酒菜。也好凑热闹，引得中午带饭的男老师都聚集那里喝酒扯淡。晚上有时我们几个住宿的单身汉也去那儿，带点小菜，边喝小酒边听老头儿扯东道西，打发无聊的时光。碰上一个人时就听老头儿讲述伙伴的不是，回来后彼此一学说，不由哈哈大笑。
后来上头清理不合规的民办教师，老头儿被清退了。又没处可去，就按代课教师的编制继续当门卫。于是经常哭穷儿，或者说这桶酒是某个老师买的，或者说那个老师给他买什么东西了，目的无非就是让男老师们轮流打酒。
九五年的一天，突然得了脑血栓，不能动弹。学校通知了家属，闺女给送到了医院，出院后就长住在了闺女家。后来我和另外一名教师专门去看望了一下，老头说话已不利索，半边身子不能动。见到我们后显得很激动，不住的掉泪。再后来听说还是回到了儿子家，就再也没了音信。估计现在坟上的荒草也应该绿了黄、黄了绿不知多少次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