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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类风景(下)
作者:闯海老佟

矿区的另类风景(下)

随着经济的发展,科技的进步,矿区的生产方式、生活习俗等,也在发生变化,有的行业逐渐淡出视野;有的行业被新兴的行业所替代;还有些行当虽然延续下来,可是运行方式发生改变……

追记一些商贩、工匠们,以及相关情景,与同龄人一起重温儿时的快乐;为后人留下一些历史趣闻——

收荆条

“收荆条,来—”

“有荆条的卖—”

“编筐,编篓,来—”

“大小背篓、大小筐子,便宜卖来—”……

我小的时候,每年春末夏初,矿区时常响起这些吆喝声;高亢、雄浑、悠悠扬扬,离老远就能听得到。

收荆条的人,通常来自京西山区,主要是中年男女,以夫妻居多。房山、门头沟的深山区,山多地少,植被茂盛,交通不便;山民们运送物品,经常使用背篓;储存物品,经常使用方筐、圆筐;有些人从小就会编筐、编篓,时常到浅山区和平地,一边收购荆条;一边编筐,编篓,从中赚取差价和手工钱。

陇驾庄,位于门头沟妙峰山镇,近些年以“满族大集”闻名,人气颇旺,尤其是“年集”,顾客摩肩接踵。在改开以前,这村穷得出名,村民们走村串巷,收荆条、编篓、编筐。当时有段“顺口溜”:“‘冷各章’(陇驾庄的俗音),会编筐;女人编底儿,男人编帮儿……

编篓、编筐,主要原料是荆条。什么是荆条?需要简单介绍,不然年轻的读者弄不明白。

荆条,确切地说,是指荆稞之中,一年生的、柔韧的、直溜的、具有一定长度的嫩条儿。

荆稞俗称“蒿子”,是常见的多年生宿根灌木。虽说荆稞在京西山区随处可见,可是能用来编筐,编篓的嫩条并不多;尤其是临近村镇的山坡,更是少之又少。

现在毫不起眼的“蒿子”,早些年却是“抢手货”。农村缺少化肥,种菜、种庄稼需要肥料;只好土法积肥:通常两种方式:一是积“粪肥”,收集猪、羊、牛、马的排泄物,掺上黄土、炉灰等,发酵后使用;二是沤“绿肥”,收集“蒿子”、青草、树叶等,用水浸泡,发酵后使用。

“蒿子”是沤“绿肥”的主要原料,需求量很大;有钱的村子,花钱收购“蒿子”、青草;缺钱的村子,给村民下指标,每人交多少“绿肥”;交不够指标,要扣一些工分;这样一来,近边的荆稞就被村民割去不少。

十里矿区,除了国营煤矿,还有一些社办小煤窑。这些煤矿、煤窑,需要大量的荆蒿,井下支防护棚时,把成捆的荆蒿,放在煤层与护板之间,起减震和缓冲作用,另外过滤掉一些煤渣。

割荆蒿比割荆条省劲,来钱快。但是,荆条比荆蒿价钱高;要想多割,就得去远处,到深山野岭。

我父亲时常去割荆条,背着篓子,拎着镰刀,带着干粮、水壶,一去就是半天、一天;每次只能割碗口粗的一捆;积少成多,一个秋季下来,能攒百八十斤。

割荆条通常是秋末,经过一年的生长,新的枝条窜起个来,落叶以后,新枝老干容易分辨,割起来顺手。

收荆条,通常是次年的开春;一来春耕结束,工匠们有了闲工夫;二来经过冬天,荆条的水份减少,花同样的价钱能多收一些荆条。

编筐、编篓,既是技术活,也是力气活。

高手编出的“活儿”,一是美观,横条、立条、花格、上沿等,均匀、紧绷、立立整整;二是流畅,粗细、高低、大小适中,便于背、搬、挎。篓子要贴合人体曲线,不然左右摇晃,硌得腰痛;三是结实,矿区的筐、篓、篮子、“cha子”(形状象簸箕,两侧有‘耳朵’)等,经常搬运煤、石头、黄土等,必须经压、经砸、经摔,不能断条、散架。

荆条不能直接用,要进行加工——

挑选:将弯曲的、有裂纹、结节过多的挑出;将长短、粗细、颜色接近的,集中在一起;用镰刀稍去嫩梢、小枝,两端削出斜茬儿,便于编织时穿插。

浸泡。挑好的荆条,用细绳或铁丝,捆成碗口粗的小捆,浸泡在河边浅水处,上面压一些重物。如果离河较远,用大盆或水缸浸泡也能凑合。一般浸泡三五天,等荆条变得柔韧,编织时不易断裂,就能使用了。

编织。分两种情况;一种,通用的规格,师傅们按传统习俗,编织方筐、圆筐、大篓、小篓、大篮、小篮等,摆在摊位前,供顾客挑选;一种,是定制的。用户的个人情况和爱好不同,有高有矮,有胖有瘦,师傅们就得按对方的要求,编织成品,早些年都是口头约定,不签合同,也不交订金,所以必须满足顾客要求,不然人家不收货。

“编筐、编篓,难在两头。”

起底难。筐底、篓底,承受着大部分重量,要使用结实的荆条;可是,荆条过粗、过多,面积就大,筐身、篓身,就会臃肿、笨拙,这就要求手艺了。

收口难。筐口、篓口,要将成股的荆条,拧成麻花形,荆条的尾梢要分散下,分别插回底下的横层里。这样既美观,又不容易散开。这道工序,既需要经验,也需要两手有劲儿,拧不紧,插不严,就留下隐患了。

我们家不是“坐地户”,是从京南大兴县迁到房山的。我父亲跟矿区同事学编筐、编篓,一直没学“溜搜”(矿区俗语,熟练的意思);编篓子,编不好曲线,往往两头小,中间粗,呈“坛子”形,只好用来当“鸡窝”。

我们的一辈就更“水”了,(矿区俗语,没本事、水平低的意思);很少有人学会荆编的手艺;我们哥仨连“鸡窝”也不会编。

小磨香油

“梆、梆、梆——”

“梆、梆、梆——”

“香油,噢——”

“小磨香油,噢——”

“梆、梆、梆——”

“梆、梆、梆——”

“小磨香油,噢——”

“手工榨制的香油,噢——”

卖香油的商贩,通常一边吆喝,一边敲打“梆子”,骑着特制的自行车,在家属区慢慢转悠,不时停下来,招揽生意,不时和顾客说笑。

香油“梆子”,外形古朴、随弯就弯;材料讲究“桑木梆子,枣木锤儿。”梆体,用手腕粗的桑树枝制作,一尺多长,木芯掏空,侧看呈C字型;背部中间打孔,串一根手柄。木锤,手指粗细,一头略粗,一头稍细。由于经常用油手摩挲,梆子和木锤油光锃亮,呈紫红或枣红色。

商贩通常是中年男子,乡下打扮,人高马大,讲究一些的,戴围裙、戴套袖,衣服整洁;邋遢一些的,手、脸、衣服,油渍麻花,有一股香臭混合的怪味儿。

他们的车子是特制的,比普通自行车粗大结实,俗称“大铁驴”;车后驮两个大筐;一边装着几个小油桶,白铁皮制成,扁圆型,有点象放大几倍的军用水壶;另一边装着许多瓶子,通常是透明玻璃瓶。另一个小桶里,放着“打油”的工具,几个粗细不一的“提子”、漏斗。

香油的制作,分磨制法、机榨法。

磨制法,属于纯手工加工,在我国至少有1600多年的历史了。

用磨制法提取的香油,俗称“小磨香油”,因为研磨芝麻的石磨,小巧玲珑,有别于加工粮食、豆腐的大磨。

磨制香油,要经过选料、过筛、漂洗、炒制、扬杂、磨酱、兑浆、搅拌、撇油,等等十多道工序;需要若干有技术,有经验的工匠们配合。

“小磨香油”,在低温、低压的环境中生产,保持了芝麻天然的营养成份,和分子结构;而且不添加其他配料,所以比机榨的香油,香味更纯正,色泽更红润。

早些年手头紧,孩子多,香油属于奢侈品,很少有几家成斤、成瓶地买。通常是二两、三两、半斤地零打。

买香油的,通常是大嫂、大婶,男顾客很少。她们既精明,又挑剔。几个女的围着油桶,先闻后看,品头论足,最后一人买几两。

打油的“提子”,通常是白铁皮弯曲、焊接的,提斗粗细不一,最小的一两,最大的半斤;后头连着一尺多长的铁把儿,俗称“滴溜儿”,铁把儿的尽后端,弯成钩状,可以挂在油桶沿儿上。

打油的动作,看似简单,其实也有些技巧,快提快倒与慢提慢倒,每次能差几钱油;在上提过程中,手抖搂几下,也能差几钱油;所以,大嫂、大婶紧盯着油斗儿和摊贩的动作,能矫情的还让人家饶上一点儿。

香油,容易舍不得吃。通常是来了客人,或者逢年过节,拌凉菜、做鸡蛋汤时,用上一点儿,提香增色。

早些年,“小磨香油”闻着蹿、吃着香、看着透明;家属区“排子房”,一家淋香油,左邻右舍都闻着爽。

这真不是夸张,一来,原料好,芝麻施农家肥,生产周期也长;二来,手工制作,操作精细,“走心”;三来,用的少,平常很不吃,偶尔淋香油,大脑兴奋,味觉、嗅觉变得灵敏,所以感觉味道浓郁,香味悠长。

放蜜蜂

“卖蜂蜜,来——”

“蜂蜜,现采现摇,又甜又香,来——”

“蜂蜜,枣花蜜、槐花蜜、荆花蜜,来——”

“蜂蜜,通肠润肺,安神解毒——”

“蜂王浆,强身健体,美容养颜——”……

每年开春以后,矿区就回荡起这种吆喝声,南腔北调,男女小贩,有的挑着扁担、竹筐;有的挎着竹篮、背着竹篓;有的推着自行车,来到家属区,推销蜂蜜、蜂王浆。

准确点说,这些人是“蜂农”兼商贩。

a们大多是南方人,瘦小精悍,皮肤微黑,说普通话略带口音;通常以家庭为单位,每家四五个人。

我家所在的煤矿,归北京矿务局管,局本部在门头沟。矿上隔三差五就有车去矿务局,接送领导、运送设备。我们去门头沟或者北京城,就搭乘这种便车。从房山区的磁家务村到门头沟区的河滩镇,沿途的村镇和路口,时常看到一顶顶帐篷,一排排蜂箱,头戴面纱,忙忙碌碌的“蜂农”,在帐篷周边玩耍、读书、观景的孩童。

他们的临时居住点,通常离村镇、家属区和一段距离;既避免互相干扰;更主要的是,油烟、消毒剂、杀虫药等,会影响蜜蜂的嗅觉,甚至影响寿命。

每家“蜂农”,通常有一二十只蜂箱。矿区山多人少,植物繁茂,花卉众多,给蜜蜂提供了丰富的蜜源。从早到晚,蜜蜂们成群结队,往返于蜂巢与山野之间,嗡嗡嘤嘤的扇动翅膀的声音,回荡在田野间。

蜜蜂忙碌,“蜂农”的手、脚、嘴巴,也不得时闲。

蜂箱通常二层,下层是“蜂王”的住所,也是繁育幼蜂的地方;上层,悬挂着十来个“隔板”,是“工蜂”产蜜和休息的地方。

“蜂农”隔三差五,在各个蜂箱之间巡视,观赏蜂房中的产蜜情况,不时把“隔板”抽出来,拿到亮堂的地方,用毛笔尖儿沾取“原浆”、“蜂王浆”,轻轻刮进小桶里,积攒多了,再分装进小一些的包装。

蜂房中的蜜汁,积攒多了,就把“隔板”竖着放进桶中,扣上夹子,插上摇把儿,使劲转动,随着一阵“嗡嗡”的转动声,一股股淡黄色的蜜汁,被甩了出来,顺着桶壁慢慢流淌,积累在桶底;取出“隔板”,把大桶里的蜜汁,先倒进小桶里;再用漏斗,灌到瓶子里。

“蜂农”工作的地方,通常临近路口,来往行人较多,有些人在此休息、乘凉。“蜂农”一边干活,一边招揽生意,有些过路的人,可买可不买,双方聊得高兴,就做成一笔买卖。有些闲人,来看热闹,没话找话,人家不急不恼。

每天傍晚,“蜂农”们留下一人看摊,其他人四散开来,进村、进家属区推销。这时候,人们吃完晚饭,扎堆闲聊、串门,容易做成买卖。

早些年,蜜蜂属于“罕见物”(读,寒介物。贵重之意);主要给吃奶的小孩喝;母奶热量高,容易上火,隔三差五,要给小孩喝些淡蜜蜂水。另外,肠胃不适,便秘不畅的人,才能隔三差五,冲些蜜蜂水喝。

早些年,我家很少买蜜蜂。因此,我觉得蜜蜂、蜂蜜都很神秘,时不常到路边,观察“蜂农”的操作。

修鞋师傅

早些年,整个东矿区,只有一个修鞋摊,在井口食堂前面,一棵“龙爪槐”下。

修鞋师傅是个中年男人,四十多岁,瘦高个,瓦条脸,爱穿浅灰色上衣,蓝裤子,戴套袖,一条黑不溜秋的旧围裙。据说,他是磁家务村的人。

矿区的人,管他叫“皮匠”。

他为什么能修鞋,为什么能占用矿上的好地方呢?据说,是三方多次协商的结果。

早些年,各学校除了教文化课,还经常组织“三学”(学工、学农、学军)。我家所在的煤矿,是当地的大企业,经常得接待“学工”人员。这些学生通常被分在“街面”(煤矿的单位,分成井下和街面两大类。)上常白天的单位,每个班组分几个,由临时指派的师傅们带着干活。

来矿上“学工”,只管饮水,不管饭,道远的自己带饭,班组给加热;近便的人回家吃饭;有熟人的,去矿上食堂吃饭。那些年,“三学”光干活不挣钱;学生也不用交实习费;唯一的福利,是每天补助三两粮票。

矿上的师傅中午回家吃饭,顺带“闷”会儿午觉。“学工”的孩子,十几岁,玩儿心大,看什么都新鲜;有些学生中午不回家,也不吃饭,三五成群,在矿区里玩耍,登高上梯,钻窟窿打洞,一身土,一身汗,却乐此不疲。

年纪小,安全意识通常淡漠。只贪图惊险刺激,却不知暗含着风险。

“皮匠”的儿子,就玩出了事。

某一年,“小皮匠”到矿上“学工”,被分配到“机电科”某班组帮忙,搬零件、打下手,轻松快乐。

“机电科”负责矿上机械设备的检修,零件的加工、储存等;场地很大,沿着山坡,耸立着许多厂房,里面是各种车床、设备,车、钳、鉚、焊、煅造等等,机声隆隆,焊花闪闪,小火车穿行其间,送来旧设备,运走新机器。

这些厂房下面,预埋有许多暗沟,纵横交错,四通八达,里面架设着风水电汽的管道、电缆;由于年久失修,有些管道、电缆出现破损、漏电。

一些男学生喜欢钻地沟,藏到犄角旮旯,和小伴们捉迷藏。一天中午,“小皮匠”和几个同学钻地沟玩,他在前面正匍匐前进,突然“噢――”地一声,身子猛地抽搐起来;吓得同学赶紧退出喊人。

原来,他的头碰到了电缆漏电处,电流从脑袋和手臂穿过,从胳臂肘“接地”了;虽然没伤及小命,却留下了后遗症,脑袋痛、爱长“头疮”、一条胳膊伸不直,长大以后连修“地球”都费劲了。

经过反复协商,他老爸当上专职“皮匠”,允许在矿上最热闹的地方摆摊,“小皮匠”长大后,由矿上负责转户口,安排工作。

“皮匠”的活计很多,一天到晚地忙。早些年,他是纯手工操作,每天骑车带着俩筐,一边是工具箱,皮子、布料;另一边是各色鞋子,有修好待领的;有收上来,没修理的,有的大窟窿、小眼儿;有的前头张嘴,后的开线。

他的工具挺多,光锥子就十多种;锤子、钳子、钉子、鞋掌等等,琳琅满目,象杜十娘的“百宝箱”。每天都有一些孩子围着;一来看热闹;二来憋着“顺”皮子,用来做“弹弓”上的“皮兜”。

“皮匠”的工作,主要是补“窟窿”。

早些年,矿区的人主要是穿布鞋;男的方口鞋、圆口鞋、“懒汉鞋”;女的横带鞋、丁字鞋、平口鞋(前脸比方口鞋短,边沿呈月牙形)。一方面,鞋少,缺少替换;另一方面,山道,石粒多,鞋子时常顶出“窟窿”。

补“窟窿”容易,找一块和鞋面颜色接近的皮子,铰成比“窟窿”略大的补丁;先用细棉线,把鞋上的窟窿缭上;再扣上皮子,用尼龙线细细地缝好,就完成了。

钉鞋掌,复杂一些。

矿上的领导和时尚男女,喜欢穿皮鞋。由于路状不好,穿一段时间,鞋底就会被磨偏,如果不及时修理,不仅走路不舒服,而且容易崴脚。

修鞋底的主要办法,是钉掌儿。

鞋掌,分软硬两种。软鞋掌,用橡胶片临时加工,优点是柔和,走路声音小,缺点是不耐磨,过一段时间还得重新更换;硬鞋掌,用铁水铸成,半月型,上面带四五个小孔,用来钉钉子,优点是结实,耐磨,缺点是硌脚,走道声音大,尤其是在楼道里。

钉鞋掌,要使铁支架;先观察鞋跟磨损情况,用大小竖刀,修整鞋跟,使它与鞋掌能贴紧、垫平。这个过程,通常要反复几次。

修好鞋跟,把鞋掌按在上面,一手取来钉子,特制的钉身呈四棱形,俗称“秋皮钉”;另一手举小榔头,将钉子轻轻敲进小孔。为了减少阻涩,通常先把钉子含在嘴里,用口水沾湿它;有时,旁边有美女;他觉得含钉子不雅,就把钉子在肥皂上磳几下,增加润滑。

最费劲的是“上鞋”。

一些家庭人多钱少,就自己做靯穿;鞋身,自己制作,用碎布头打“袼背儿”,找鞋样儿铰出鞋身;鞋底,通常是买现成的;矿区的路,石籽多,穿“千层底”的很少。

鞋底,早先是塑料底,自家就能上好;塑料底不耐磨,后来改成“轮胎底”;这种鞋底又厚又硬,里面有横竖的“筋线”;自家上着费劲,就花些钱让“皮匠”给上。

由于鞋身和鞋底,规格不配套,上起来比较麻烦。尽管“皮匠”工具多,手劲大,上鞋也颇为吃劲。

橡胶弹性大,普通的锥子扎进去费劲不说,拔出来以后,锥眼儿又缩回去了,不好穿针、带线。他有特制的锥子,有的锥子,前头带钩儿,把线带在钩上,省的再用针串;有的锥针粗大,中间是空芯,能把针线放在里面,拔锥子的同时,就带过针线了。

矿区很多人在食堂前面修过鞋,许多孩子穿过“皮匠”师傅帮着加工的新鞋。

劁猪匠

“劁猪,嚎—”

“劁猪,嚎—”……

早些年,矿区时常回荡着这种吆喝声,雄浑、高亢、飘飘悠悠,很远就能听得到。我直到现在,也没弄清这吆喝声,最后一个字,是好,是嚎,还是吼。

矿区周边都是村子,万佛堂、磁家务、半壁店、漫水河、南观村、羊耳峪等。我们上学、买菜、推煤、闲逛,经常在村里穿行,附近村里都有同学、朋友。

早些年,各村都有养猪场,有几个专门的饲养员,养着几十头、上百头猪。各家农户也建有猪圈,养着一两只,四五只猪。

那时候,没有养“宠物”一说。养马、养牛,为了耕地、拉车;养鸡、养鸭,为了收蛋、吃肉;养猫,为了抓老鼠。

养猪,为什么?

一是,卖钱;当时是农户的重要经济来源,成猪卖给收购店,换回钱、粮票、油票;

二是,积肥;在猪圈垫上青草、炉灰、黄土,让猪们在上面吃喝拉撒,过两三月,起出来就是肥料;一头猪一年能产不少肥。

三是,吃肉。村民养猪,很少只养一头。通常两三头,有的卖给公家,完成养殖任务;有的留给自家,逢年过节、红白喜事、盖房打井,杀上一头,自家吃些,剩下的送给亲戚朋友。这样互送,各家隔三差五,都能打打牙祭。

猪,为啥要劁呢?

这和猪的特殊生理习性有关。

什么特殊习性?简单说,三个字—“胎里淫”。

一般的动物,都是先长身体,后起色心,身体和各个器官发育成熟以后,才萌生交合、繁育之心。猪却不然,春心早发,刚长到几斤、十多斤,就憋着犯坏,互相追逐、撕咬、模仿交合的动作,俗称“骑胯”。这种行为具有感染力,一只猪“闹圈”,搅得整个猪群心神不安。

如果不及时给小猪“去势”,将带来一些问题:一是,又跑又闹,不正常吃食、睡觉,生长发育慢,拖长出栏时间,影响经济效益;二是,未去除性腺的猪,不仅肉质粗糙,而且有腥臊气,不好出售;三是,一只猪不“去势”,会影响其他猪的生长和休息;四是,猪的繁育能力超强,其自然寿命20年,如果不加以控制,小猪将滚滚而来,和人争食、争地。所以,除了留下一些“种猪”,其他“肉猪”统统地要挨上一刀。

“种猪”每年繁殖两三窝,每窝十只左右,整个孕育、哺乳周期,在160天左右。每到一批小猪长到十斤左右时,“劁猪匠”们就来了,骑着自行车,走东村、串西村,不时地招揽生育,谈好价钱以后,立即就动手术。

“劁猪匠”的工具很简单,通常只有一个工具包,长条形,可以对折,里面是刀、剪、铁钩,用布条系紧,插在车梁的“褡裢”里头。

整个简单快捷,几分钟就劁一只。

主家领着师傅,趴在猪圈前,指定要“去势”的猪,并协商价格。公猪和母猪,大猪和小猪,价格略有不同,要看完货再协商。双方说好,师傅进圈去捉猪。

也许是猪聪明,能听懂两人的对话;也许是“劁猪匠”身上有味,从他一来,猪群就惴惴不安,被指定的小猪一边东逃西蹿,一边呜哇呜哇怪叫。师傅手急眼快,很快地抓到小猪,提拎着一条后腿,走到一处宽敞亮堂的地方。

轻轻一抡,把小猪放在地上;主家帮忙,抓着它的耳朵,让它不能起身,剧烈地抖动;师傅半蹲着,一只脚踩着它里侧的后腿,把腿胯打开,一手捏着卵袋,一手拿着小刀,先纵向拉一个小口,再轻轻挤出卵包,然后挑断两端的筋,将两个卵包取出,就算完工了。创口既不清洗,也不缝针,只是洒一些草木灰。

劁母猪稍微费些事,在一侧腿窝处,拉一个小口,探进一支小铁钩,将卵巢勾出体外,用小刀切断,伤口洒一些草木灰,几天以后就自已长好了。

据说:小猪“去势”这一妙招,是汉代名医华佗发明的,“劁猪匠”精巧的工具,精准的动作,潇洒自若的神态,大概传承了华佗医祖的神韵。

“双手劈开生死路,一刀斩断是非根。”明太祖朱元璋赠给屠户的对联,说到点子上了。小猪们做完手术之后,她不再“怀春”;他不再“多情”;双双变成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了。

没去过“势”的猪,尖头长嘴,高架长腿,烦躁易怒,让人敬而远之;做过手术,体形圆润,性情柔和,憨头憨脑,能吃爱睡。

矿区的猪通常“散养”,白天四处散步、觅食,主人干活、吃饭、聊天,它们常围在旁边。猪很粘人,最喜欢让别人给它挠痒痒。矿区的猪,通常没有名字,统一叫“嘞嘞”,遇上陌生的猪,你“嘞嘞嘞嘞”地叫几声,它就停下观瞧,看到你有吃食,或者看没有恶意,就会慢慢靠过来。你抚摸它几下,它就会很享受,发出轻轻的哼哼声,有时会慢慢躺下,让你抚摸它的肚子。

由于饲料不给力,草多粮少,早些年矿区的猪生长的比较慢,通常要喂养一年到一年半。

公家收猪,是按品种和体重划定等级,按等级给钱;如果差几斤体重,价钱就可能差不少。山区交通不便,缺少汽车、拖拉机;卖猪通常是用绳子牵着,慢慢赶到镇上。

猪,表面憨头憨脑,其实智商、情商都挺高的。平时,院门一开,就往外跑;可是一要去卖它,它就磨磨蹭蹭,一步三回头。

我亲眼见过,一家人和猪依依惜别,送了一程又一程,女主人一边走,一边抹眼泪……

80年代以后,矿区的村镇纷纷“上楼”;“溜跶猪”不见了,“劁猪匠”没有了,“杀年猪”几乎绝迹了……

凡事有利就有弊。在我看来,农家不养猪,日子冷清了,人也懒散了,市面上的猪肉,味道不如从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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