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岁的大力,本名张金龙,大力叫了几十年,除查验身份证和发工资时用张金龙这名,平时所有认识他的人都叫他大力。
大力做了一辈子管理者,最后以工人身份退休,让他很是无奈,更是不甘。因为他用一生精力在努力学习,但没得到相应的回报。
25岁前学会了车、钳、铆、电焊
1968年,18岁的大力在笔架山农场中学毕业,分配到农场粮油加工厂的制油车间做了机修工。当年在多数乡下都用绞盘式的传统招法榨油的年代,笔架山粮油加工厂就用60吨储率器进行机械榨油,然后进行水化分离油角,也算先进。整套榨油设备包括了锅炉压力容器,储率器油压装置,输送传导装置,动力电机设备。 好在大力的父亲当年是技工学校学的电焊专业,又在农场的农机修造厂工作,身边也都是有各种专长的工友,大力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学会了机床加工切削,钳工打眼划线,电动机烧了可以自己拆卸,缠绕线圈。
此期间大力最拿手的活是电焊。毕竟这门手艺是得到了老爸的真传,据说当年他老爸的电焊水平在佳木斯一带都很出名,有一年佳木斯锅炉厂加工一个什么舰艇用的压力容器关键部位,几次焊接都检验通不过,最后请去大力老爸才解决了问题。
这段时间,让大力终生受益的是参加老爸他们单位的职工夜校,学会了看图纸,并且能画简单的机械制图。 这让他在当年加工厂米面车间的设备更新改造过程中显露出了才干,得到了也是凭自学成才的厂领导的赏识和重用,从此走上了以工代干的领导岗位。
35岁念中专
代干做了五年,工厂为了更加全面地培养大力的业务能力和管理水平,派他去黑龙江省粮食学校在职学习了两年的粮油加工和粮食管理。 这次学习,大力凭着以前的扎实功底和带着这些年工作中的实际问题,开学不长时间就把老师问得在课堂上尴尬起来。
一次在讲如何提高大豆出油率的问题上,老师说:提高出油率,设备是关键,为什么日本的出油率能达到17%到18%?而我们的出油率最高也就14%。就是因为他们的设备好。 那时大力不知哪来的勇气,举手提问:老师,提高出油率不能光靠设备,我认为影响出油率的因素很多,首先是榨油原料,设备再好,你把沙子放进去也榨不出油来,设备是重要的因素,但不是决定的因素。应该说,原料,设备,工艺流程对出油率都有影响。特别是原料,也就是豆坯的干湿度对出油率有很大的影响。 大力从参加工作就在制油车间,从选料上豆到炕豆、压豆,炕坯、压坯、码跺、加压、控油,直至室内温度控制,每一道工序都会影响出油率的。
当年他们制油车在“批林批孔反击右倾翻案风”运动中,为了多出油,大力就是提高出油率技术攻关小组成员,那段时间他找来很多资料查看。从实践中知道影响出油率的因素太多。不仅是设备一项。加上当年的官方不断地宣传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武器是战争的重要因素,但不是定的因素。”的影响,使他在课堂上向老师冒了一炮。现在谈起来,大力感觉到,那时就是“发虎”,人家老师是就事论事,主要是说我们国家的榨油设备落后世界上的先进国家,也不一定就有唯设备论的意思。咱那时没学过圣人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处事方法。那老师当时也就不到30岁,是个戴眼镜的文弱书生。现在想来很觉对不起那个老师。
粮校的两年学习,除系统地学到了粮油加工管理的理论知识,大力最大的收获是熟练地掌握了机械制图,这得益于他当年在修造厂夜校时学过制图的基础。
两年学满结业,大力又回到了粮油加工厂,被任命副厂长在任命文件的后边还用括号注明“以工代干”。 在粮油加工厂当了十年的生产副厂长,代了十年的“干”。在体制改革的最后一次转干时,文件规定十年以上“代干”人员可以免试自然转干。大力的条件正在杠内。那段时间大力很是舒心,这些年没有白干,上级没有忘了他们这些“土八路”。也给转成“正规军”机会了。他甚至还帮助那些需考试转干人员参谋一下复习题的答案。
让人想不到的是,轰轰烈烈的半年过去,转干名单下来,没有张金龙的名字,更没有大力的名字。到组织部门一问,说是省里没批。找熟人到省里查问,省里说基层没报上来。再回基层问说报了,想看看上报的原始名单。被告之那是人事机密。至此,大力才理解了仕途的诡诈。和铁块子螺丝疙瘩打交道的人是从不了政的。
事后大力一股火大病了一场,虽然组织部门找他谈话,肯定了他这些年为粮油加工厂的建设和管理所做出的贡献。也表态要继续帮助大力找上级部门汇报他的情况。大力相信组织会给他一个满意结果。可以后的深化改革却使中国的社会走向了更加深入化的市场经济。
什么是市场经济?大力查了一些政治经济学资料,理解了其实很简单.市场经济就是按等价原则进行交换的经济。至于怎样交换,这里边的学问太深,比如他自己的转干过程,要是按市场经济规律去办呢,他好像看到了一丝光亮,但又模糊不清,大力感觉有些像丝麻乱线一样让人理不出头绪。
55岁考监理
还没等他理出头绪,又一轮打击袭来,小企业关、停、并、转。粮油加工厂名在其中,干部安排转岗,工人自谋出路,大力没转上干,属自谋出路那伙。
虽然领导找他说要安排他留守,帮助处理加工厂的解体后事。他不忍心看到工作了一辈子的工厂在自己的手里散去,便领着老婆走上了打工之路。
他坚信凭自己的能力到哪都能挣口饭吃。
市场经济大潮把十年前已经55岁的大力推到了打工者的行列。那年他刚去七台河,一家建筑监理公司招聘施工监理,首先要看监理证书。一打听,得省级发的证才行,而半个月后正好有一个学习班辅导考试,合格后发证,只是参加此学习班需有工程师级的资格。大力拿出了他在省粮校的学历证明,又拿出了省职称办发的“工人技师证书”。主办方又与大力交谈了一下。看到大力文化基础好,又有过多年的企业管理经验,特别找来一张建筑施工图让大力看,大力当年专门在机械制图上下过功夫,什么图纸比例,尺寸标注,中轴线,左视图,俯视图,剖面图-----把个接待人员说得很是佩服,说大力的工人技师证书可相当于同等工程师证书,变通处理,同意报名。又参加一个多月的集中培训考试,拿到了建筑施工监理证书,从此,大力走进了建筑施工管理的行列。据说他们那批考试的监理中,大力的年纪是最大的。 虽然理论上明白了施工的管理程序,也知道施工监理要对甲乙双方负责,对甲方要保证建筑工程质量合格,达到国家施工标准。对乙方则要协助如实验收工程进度,协调甲方及时拨款,不影响工程进度,既不能让乙方偷工减料,又要帮助甲方审查出超标设计造成的浪费,可谓责任重大。
大力给自己定下了原则:把业务弄精,按原则办事,不愧良心。
这第一条业务弄精,就让大力费了好大的精神。首先是熟悉图纸。刚到七台河,租住在十平方米不到了小屋,去了睡觉的双人床,连放吃饭的桌子的地方都没有,建筑施工就是起早贪晚的活,施工队天刚亮就开始施工,监理人员就得到达现场,重点观察隐蔽工程的使用材料和施工流程是不是合格,那时大力刚到工地,每天临去工地前都要先看好图纸,熟悉当天的施工重点。图纸有很多,有施工图,有效果图,有局部图有结构图。屋里没有地方摆,他就把图纸一张张地铺到还在床上睡觉的老婆身上,直到记住了当天的工作重点。
此后,大力边干边学习,向专家学习,向施工队的工人师傅学习。大力至今不忘刚做这行时,监理公司一个姓武的总工程师对他的教诲和帮助。他告诉大力,做监理工作,做好了是积德,做不好是作孽。因为建筑工程都是百年大计,百年大计的活交到我们手里监督质量,做好了能挺百年,那就是积德了。做不好,没过几年几十年塌了,轻者,房倒屋塌造成经济损失,重则伤人害命,就是做孽。后来大力知道这个姓武的总工程师是七台河市建设局退休的局长,难怪他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
此外,大力还向工人学习了砌筑中的直碴、坡碴,檐沟、挑檐砌法。向木工学习支合子板,计算楼梯步道的尺寸。学习建筑材料的进场验收,建筑材料的用量计算,剪力墙结构在建筑上的应用。学习经纬仪、水平仪的使用------ 就这样大力在七台河干边学边做了十年施工监理,从项目监理一直做到项目总监。
其间最难忘的两件事是审查出馨园北区家属房楼道进门横梁井字梁配筋不合理,属材料浪费,经与设计单位交底沟通,修改了图纸,全部工程下来可节省材料费、人工费五十多万元,甲方对此非常满意。
另一件事是他在全市监理业务会上的讲课。他讲的题目是《剪力墙的构造与施工》。
那时他已晋升了总监,市城建管理部门每年都进行一次监理业务交流会,由有经验总监分题讲课。 那次他讲的剪力墙根据建筑结构设计要求和剪力墙受力特性,剪力墙的钢筋配置都是采用双层双向设计。为了确保设计配置的钢筋固定在最佳位置,需要在双层钢筋间按大约每米一点设置拉接钢筋。用于这种拉接的钢筋,就叫剪力墙拉筋。剪力墙拉筋分为双向拉筋和梅花双向拉筋。 这是个极易马虎和漏检的地方,所以有些建筑物出现楼梯脱落事故,就是剪力墙没处理好。
如今大力从七台河回到了老家,又买了本书法字贴想学书法,看的书也从《建筑节能工程质量标准验收标准》和《建筑施工管理统一验收标准》转到了《易经》和《四书五经》上来,谈话中不时流露出“知足长乐,随遇而安”的思想。
他总结自己是学习了一生,也坎坷了一生,他就是带着“谈泊名利”和“随遇而安”的思想调节着心态,走进了人生的晚年。
2017年6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