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似的小山,山上虽然没有寺,美丽的风景已够我留恋。”这是我上小学一年级时,我的班主任老师教唱的第一首歌。当时我们一年级有三个班,其中有两个女老师都姓朱,为了区分两人,全校的师生将她们分成了大朱老师和小朱老师。我们班主任是大朱老师。
大朱老师是湖南人。是随被打成“右派”的丈夫来到东北的。一直教我们到二年级。中苏关系紧张那年,大朱老师一家便不调到哪里去了。
三十多年过去,我记忆最深的就是她教我们的那首歌。 当年,一个花香蝶舞的季节,老师身穿一件紫色暗花的“布拉吉”梳5号青年头,在教我们唱歌时的那种投入使她的嘴唇和腮部都微微地颤动,眼里洋溢着一种幸福的神态。那时我很小,不理解歌词的内容,只是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老师唱歌的表情真是让人感动。
大朱老师歌唱得好,故事也讲得很好。记得我刚入少先队不久,参加的第一个队会就是大朱老师领我们过的。那是初秋的一天,老师带我们到碧波荡漾的水库边。秋日,天高气爽,偶尔有几行大雁划过碧空向南飞去。倒映在水中的人字形雁影越来越远,像电视剧的特写镜头一样淡淡地化去--------那时我还没有读过马致远的《天凈沙~秋》。现在想来,那样的环境是最能撩起人们的怀旧情愫的。 就是那天,伴着野鸟的啾鸣,她在我们的簇拥中讲了她们湖南家乡雷锋少年的故事。接着又讲起了抗日战争时期她的一个姐姐在长沙大火期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只是知道她姐姐当时在全民抗战的热情鼓舞下受一个姓梅的爱国青年的影响,参加了全民抗战运动。打跑小日本后就再也没有姐姐的消息了。
老师通过这件事告诉我们做人光有爱国热情不行,还要走准人生的道路。当时我们并不懂老师话里的真正含义,只是体会到了一种亲人离散的那种痛心。后来就赶上珍宝岛之战,全国上下都在“备战,备荒”,大朱老师一家便杳然无信儿了。参加工作后,同学们相聚时谈起当年都忘不了大朱老师,忘不了她教唱的那首“金瓶似的小山“那首歌,忘不了她曾有个抗战中失散的姐姐。
去年,我因工作关系到一个临江的农场,意外地碰到了大朱老师的儿子,才找到了大朱老师的下落,如今她已退休在家。
叶剑英告台湾同胞书发表后,两岸通邮使大朱老师和失散的半个世纪的姐姐有了联系,1994年,姐姐一家到香港邮来1000美元,让大朱老师一家去香港团聚。谁知办好离境手续,走到湖南老家时竟得了半身不遂的病,只好在当地住下治疗,失去了一次相见的机会。以后的几年又得了股骨头坏死,去年手术治疗。前段时间又害了青光眼刚做完手术。现在大朱老师已失去了昔日的风采。可见到我时还能记起我的名字。并且叫上来我们班里其他几个同学的名字。
老师告诉我,她身体不好,几次住院都是姐姐通过香港给邮钱治病。分别时老师拉着我的手问:“香港回归了,我能不能赶上台湾和大陆统一呢?“从他的眼神里,我看出了她对祖国统一的渴盼和对台湾亲人的思念。
1987终于见到了在台湾的姐姐和姐夫,他们当年专程从台湾经香港到大陆的东北看望了分别四十多年的妹妹。而此时大朱老师已患病多年。
时光如水,春去秋来,一湾海峡让姐妹四十年音讯隔绝。如今相见,除感谢国共双方大政方针的共识,姐妹聊得最多的是这四十年的人生经历。经过近半个世纪的分离,她们更加感慨“但愿人长久”这句诗的深刻涵义了。
大朱老师的儿子胡百鸣找出了影集中的一张照片指给我看,我看后感觉到现在能引起对大朱老师的怀念只有这张家人较全的照片了。
2017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