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河。大明川段。

距下榻的房车营地百二十步，我们称之为慈河右岸。

夜泊大明川。鸟儿们早早把我们叫醒了。房车住得舒适，却不愿懒床。大明川夏日的早晨，幽静、清爽、干净。谁还不想赶紧推开房门，让山间的风，洗一洗被污染的不成样子的肺呢。

——那一口山风可真透彻啊！

营在大明川。我们不敢放快脚步，沿着河床右上方慢慢走。来在这个地方，一切都需要慢下来，慢慢的体会慢。习惯了行色匆匆的人们，慢是最熬人的。人最见不得的是慢。其实慢与快都是相对的，万物各有各的时间表：庄稼比草慢，鸡翅木比杨树慢，人的成长比鸟儿慢，潺潺溪水比山洪慢。往往最美的风景都是慢的。大明川就是一个慢慢体会慢的好地方，我们慢慢的慢成了风景：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

乐享大明川，感受漫山漫水慢生活。同室的培昇、世军我们仨，慢慢走，慢慢聊，有一搭没一搭，漫无目的。匆忙半生，突然静下来、慢下来闲聊，竟有些莫名的激动：似乎这一刻，弃绝了过往浮华的生活，全部的心灵感知着大地的深度与炎凉；放弃了琐屑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走进了熠熠闪光的山川草木。精神栖息，才是我们笔触所至的理由。比如说花木与人，谁更能够掌握自己的命运呢？花木不能，人也不能。人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却能改变一棵树苗的命运。我们可以把它从大明川、从花溪谷移植到脚步能够丈量的任何地方。还可以控制掌握其弯或直，高和矮，甚至能够按照你的审美需求，修剪拿弯、造型成景：一顶（枝）一托（枝）一飘（枝）；可以制作成或临水式、迎风式，或曲杆式、卧杆式，或悬崖式、附石式。特别是山石盆景，山石、花木与流泉达到奇妙组合：或点睛之石，或渲染之树，流水潺潺，疏密高低，错落有致，气韵生动。这样，一件山石、泉水、树木构图精妙的活的艺术品就在你手里完成了。你改变了这棵小树苗的命运，你也改变了自己的心境！

那么，一块石头呢！

大明川天朗气清，惠风和畅，适合谈论山水花木、茂林修竹，适合月下听琴、吟诗把盏，当然，也适合到慈河边捡石头。可惜，大明川段正在修建疏通河道，我们被防护网拦住，无法靠近河岸。远远的瞅着，慈河岸边、河道里新出土的石头，成群结队、大摇大摆，却爱而不得。爱而不得，是一种欲望，也就有了遗憾，我们的六双眼睛，几乎都在不住的恋恋回望。不小心或者神情过于专注，我被脚下的石头硌了一下。

我们常常无视身边的美，而总是诗和远方。比如，我脚下这块石头。我在遇到它之前，跟大家一样随口称呼石头。石头，所有岩石都俗称为石头。因其材质形状不同，漏透瘦皱有异。这就分出了三六九等，高低贵贱。其实是众多普通的石头，才成就了大山之势，才改变了我们的生存格局，才蕴育了生命的方向。

脚下是一块却体型不大，其貌不扬的石头。黝黑粗糙的皮肤，半裸在慈河右岸的晨光里。

都说石头是有缘分的。我弯腰随手捡起。回到下榻的12号房车，仔细为它洗浴一番。出浴时，但见它颈部一圈很规则的纯白项圈，通体黝黑，特别是顶部，像山村黝黑高远的夜空，分布在顶部细碎的水晶，像闪闪发光的启明星。

除了同室三人，端详、把玩、赞叹外，我迅速拍照分享朋友刘巨星。（刘巨星是一个彻底的石头迷，因与我的姓名中间一字之差，一直称我为亲哥）。同室的我们仨，每人一句凑成一段文字。“巨星：距房车百二十步，慈河右岸，清晨与世军、培昇闲庭信步，遇见一石，黝黑发亮，镶嵌白边，甚喜”。

我的确有些欣喜，甚至按捺不住。

手中这块石头，虽饱经沧桑，却无懈可击。就好似一个的黑色精灵，不安分地躁动于作家腹中，急于见天日。我端详着它，浮想联翩，似乎思绪与灵魂在飞驰，在穿越：它从何而来到何处去，它包含了多少岁月的秘密，经历了多少惊涛骇浪。它是本地石，还是出生在海拔2000多米的云顶草原四洼岩下，一路跟随着湍急的河流，出峡谷、过盆地、越丘陵、入明川。踉踉跄跄一路走来，风霜雨雪摧残了它的面容，地裂山崩侵害了它的身体。原本几吨、几十吨的高大身躯，到达大明川、到达我手里只剩下不足一斤的重量。它是弱者的呼吸，还是跋山涉水奋力追寻的强音。亿万年的风雨剥蚀，改变了它容颜，却无法改变灵性的孕育。

它是为我而来吗？

它是在等我，还是我在等它！

在见到它之前，我习惯的喊着俗名：石头，石头！

在见到它之后，我决定喊它的学名：灵性石。

我决定以后的文字里，人称指代不再用它，而用他或者她。

他或者她是一块行走的灵性石。他或者她不属于个体，甚至不属于普天下所有灵性的人类。他或者她一生的使命是不断的行走在山川河流峡谷里，大自然才是他或者她生命所在，才是他或者她永久的家园。

慈河右岸，我与他或者她究竟是一场错误的遇见，还是必须经历的情缘？他或者她，原本栖息地在大明川，在慈河，就应该回到原地。他或者她从大明川开始，还应该从大明川再行出发！

是的，初见不知景中情，再见已是景中人。也许，我们的偶然邂逅，就是为了一场静静的告白！

他或者她跟所有同伴一样，背负着大自然的密码，不是为了归宿，而是为了遥远的远方！

       作者简介：刘金星，男，沧州泊头人，现居石家庄。部队服役期间荣立二等功，毕业于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河北省作家协会七届理事会理事。曾任省作协人物周报社社长、文学馆馆长等，现为河北省采风学会副会长。出版作品有：中短篇小说集《漂亮疤痕》，传记文学《作家成长记》《大师的巅峰时刻（文学家卷）》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