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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信
作者:闯海老佟



我们小时候,比较轻信。夸张点说,人家说啥,我们信啥。人云亦云,难免以讹传讹;有时闹出一些笑话;有些错误知识;影响了很长时间。

为啥出现这种情况?多年以后,我分析三大原因---

一是孩子们的知识欠缺。

改开以前,京郊矿区教育落后,学生半天上课,半天自习;说是自习,约等于放羊。另外,社会、家庭、学校,都不重视教育;学不学,都上学;会不会,全插队。许多人头脑空空、懵懵懂懂。

孩子天性好奇,遇到好玩的、不明白的事,主要向别人请教。被请教者,有时自己一知半解,又不好意思承认,于是连蒙带猜;结果的准确率可想而知。当时没有手机、网络可以查询。一个糊涂说,一个糊涂听。面汤里煮元宵,一堆糊涂蛋。

二是民俗的误导。

总体来说,矿区的人文化较低。我父母以上的人,文盲、半文盲较多。怹们的知识,通常是老辈人传下来的;有些是正确的;有些是错误的;几十年、甚至几百年,口口相传,没人辨析、求证。

举个实例。矿区多山,蝎子挺多。人们爬山,经常看到蝎子。有一种常见现象:母蝎子的背上,经常驮着一些小蝎子。于是矿区代代相传,母蝎子是从后背产仔的;怀孕到期,母蝎的后背裂开一道缝儿;小蝎子从缝里爬出来,寄生在母亲背上,长大以后才下地独立生活。

小时候,我们信以为真。直到过了若干年,看电视《动物世界》才弄明白:母蝎子是通过生殖孔产仔;小蝎子要脱几次皮,才能长成成虫。在蜕皮期间,它们最怕蚂蚁,如果被蚂蚁咬伤,不能蜕皮,就得夭折。母蝎子把儿女们驮在背上,是为了对付蚂蚁。

三是某些成年人的恶作剧。

我们的宣传喜欢给一些人、一些行业、一些物品贴标签;经过包装,使一些平凡的人,正常的工作,变得高、大、上了。比如,医护人员叫白衣天使、老师叫园丁;公检法叫人民卫士。就连黑了吧唧的煤炭,也被称为乌金墨玉

当时一些人的辈份,是按照职业划定的,不是根据年龄、伦理确定的。农民的辈份最高,统称伯伯;工人次之,叫叔叔。解放军统称叔叔。女医护人员通称叫阿姨。当时有一首儿歌:赤脚医生好阿姨,一顶草帽两脚泥。风里来,雨里去;背着药箱去下地……

那时候,人们喜欢做大辈儿;甚至充大辈儿。给人家降辈儿,对方会很不爽。不像现在,五六十岁了,不愿意别人叫大叔,喜欢当大哥。

我家有户邻居。男主人早逝,母亲带着几个孩子生活。一来,她家较穷;二来,她家人脑子不大灵光;三来女孩多,只有一个男孩儿。因此,街坊四邻比较轻视,一些孩子时常欺负她们家。

她家姓齐;大姐白胖,气管有毛病,呼嗤带喘的,外号气管子。男孩儿白白胖胖,一脑袋卷毛儿,楞头壳脑,小名叫利子,外号狗利子。

我们时常欺负狗利子;让他喊爸爸;叫就带他玩儿;不叫就拧他,用石头、木棍打他;有时候,还叫他偷家里的东西,主要是吃食,给我们。

一天,我弟弟正给狗利子当爹,玩得正嗨;被他母亲撞见。拉着利子找到我家:你家华子非要当利子的爸爸;我把他送来了。以后,你们管他吃饭、穿衣、上学、娶媳妇儿……我父母一劲儿赔不是。

在我看来,以改开为界,国人的生活和管理形态,是两种模式;此前是经验型;此后是知识型

“经验型,主要依靠生活经验和人生阅历;最大的特点是论资排辈、代际传承;老同志吃香,谓之经验丰富、德高望重。

“知识型,主要依靠专业知识、管理理论;并利用现代化手段,获取新知识,新经验。突破了年龄、地域等界限。年轻人脱颖而出,后来居上;老帮菜不吃香了。

我们小时候,以老为尊,以粗为美,脸上皱纹越多,手上老茧越硬,越受推崇。工宣队贫农团挺活跃,甚至参与高校管理,能左右专家、学者、大学生的命运。

早些年的工、农、兵,普通长得“老相”。四五十岁的人,跟现在六七十岁差不多。

为什么呢?一来,机械化程度低,许多工作拼体力,吃大苦、流大汗,出汗多了皮肤粗糙;二来,生活水平低,营养跟不上,缺油毛发干涩、稀少,缺钙弯腰驮背;三来,很少打扮。成天忙忙叨叨,没工夫,没心情打扮,就算有钱有闲,也不敢打扮。所以满脸折子,头发花白,牙齿不齐。

我们受这种教育,认为工、农、兵都是好人,尤其是中老年人,都是好人中的好人;根本不会想到,这些人也会搞恶作剧,甚至也有坏人。

按当时的理论,坏人主要天生的;黑五类及子女是胎里坏;工、农、兵及子女,根儿苗正;即使犯些错误,也是受坏人蒙骗。

学生要自觉接受工、农、兵的教育,坚决走与工、农、兵相结合的道路;最终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如果对伯伯叔叔的教导,发生怀疑,自己都觉得这想法有问题,甚至自己的人品很操淡

轻信,有时也会付出代价。

实例一,小姑娘吃大亏。

男方,老罗,男性矿工,当时五十多岁;一脸沧桑,看似老实淳朴,典型的老工人形象。

女方,小名可意,十四五岁。往好里说,天真烂漫,毫不设防;往坏处说,懵懵懂懂,爱占小便宜。

两者都是我们家属区的街坊。

可意的母亲在矿上做临时工;确切地说,是从矸石中挑拣煤块儿,挣计件工资,拣一车煤给一块钱。

矿上的正式工,按单位和工种、职务,挣固定的工资,和按月核定的奖金。通常情况下,工作相对轻闲,有些矿工喜欢帮家属女工干活。

老实说,矿工帮助女工干活,不是思想境界有多高,而是有自己的小算盘。一是,求女工帮忙。矿工上班要穿窑衣,本来就是旧衣服,再加上工作环境复杂,时常开线、破洞,有女工帮着缝补,就省得自己动手了。二是,拍马屁,矿工及家属,很大一部分来处附近的村镇,往往亲套亲,有的女工老公、兄弟、姐妹等,就是头头脑脑,帮她干活儿,能帮自己说些好话。三是,吃豆腐。矿工分两大类,一类带家属,和老婆孩子同住;另一类家在外地,吃食堂、住宿舍。早些年交通不便,有些一年回不了几次家;憋得五脊六兽。帮女工干活,即使不让动真格的,说些骚话,拍拍打打,也缓解一些饥渴。

女工也愿意招男人帮忙。一来,增加收入。当时,一块钱能买不少东西。二来,节省体力。矿工普通身强力壮,推铁车、抡大锤、甩板锹,跟玩儿似地。女工个小力薄,干着真吃劲儿。三来,同性竞争。男人帮女人,通常是有选择的,年轻漂亮的女人,最爱关照。谁受到男人关照,说明她有姿色、有魅力。

老罗和可意的母亲同班。闲来无事,喜欢帮家属女工拣煤,以此来套近乎。

因为是邻居,又是同事,时常互相帮忙;所以两家来往较多,互相串门,互送玉米、豆角、倭瓜等等。时间一长,可意她们家对老罗毫无防范。

有没有人看出问题?估计应该有。可是,矿区有个风俗:宁说做官为患,不说做贼养汉。”“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不沾亲带故,很少有人管闲事。

家属区是公共厕所,十多家共用。一天,可意上厕所,出来后遇上老罗。早些年,学生只上半天课,作业留的不多,写不写也不吃劲儿;所以孩子们比较悠闲。不像现在,上下学一溜小跑,半夜还没写完作业。

老罗约可意去串门,说他家有糖果、点心,还有小人书等等。可意少不更事,既被美食、图书吸引,又觉得被罗大爷邀请,很有面子,就乐颠颠地去了。没呆多会儿,就被哄到炕上看小人书、吃零食,趁其不备,将她推倒了……

女孩回家,又羞又痛,一劲嘟哝:流氓,臭流氓。

她父母没在家,奶奶追问:谁流氓呀?

女孩哭诉。奶奶知道事态严重,托人找回儿子、儿媳。一家人商量;觉得这事传扬出去,自家脸上无光。于是决定,找上门去,让老罗认错、赔钱;保证以后不再骚扰。

老罗既心痛钱,也没有医学知识;以为“只要不开口,神仙难下手。两家说不到一块儿,最后报官。

几个穿官衣的,把老罗带走了;一番审讯,老罗哪儿扛得住?把干过的坏事儿,都抖落出来了;最后被了刑。据说,家属区被他骗了的女孩,有五六个。

我们因为轻信,上过老矿工的恶当

家属区有个俱乐部,是矿上开会、放电影、演节目的场所。早些年,各单位都有宣传队,时常互相交流演出,通常是免费观看。

演员有专业的、半专业的、纯业余的。当时比较左,一些小事往往上纲上线。

而演出最容易出问题;一来,山沟沟里的演员,上台的机会少,一人多难免紧张。二来,业余演员,有本职工作,利用工余时间,排节目,背台词,难免丢三拉四。三来,早些年人们文化偏低,剧本、资料少,有些节目是从收音机扒下来的,有些词以讹传讹。四来,一些观众很左,演员出现大的失误,揪住不放,甚至当场蹿到台上,演出变成辩论;演员变成靶子。

为啥还争着当演员?人都有表现欲,希望展露才华,并得到大家的认可。人都好逸恶劳,早些年机械化程度低,挖煤、种地,都是重体力,演出相对轻松。人都爱占小便宜,下基层演出,连吃带拿,外带看风景,比上班带劲儿。人都爱热闹,男男女女,化妆、穿演出服,在一块说笑调情,总比下井舒服吧。

如何减少失误?演出前多练习。企业是国家的,可以忽略成本。领导爱面子,总想在汇演中出风头,所以慢慢磨吧,慢工出细活儿。

当时的俱乐部条件比较简陋,夏天闷热、憋屈;因此一些演员、乐手就走出来,在路边、山上练习。

小孩儿好奇心重,喜欢围观;尤其是对各种乐器。当时有些大单位,乐器品种多,高大上;比如,扬琴、长号、萨克斯、小提琴、手风琴等等。也有些乐队比较寒酸,只有锣、鼓、镲、胡琴等等。

贫穷不仅限制了人的见识,也降低了胆量。在孩子们眼里,洋号、小提琴、手风琴,等等,价格比较昂贵,因此敬而远之,不敢去磕碰,怕鼓捣坏了,自家赔不起;肯定得挨父母一顿胖揍

相对来说,对民乐就不大重视;比如笛子、唢呐、锣鼓、胡琴等等。(早些年,矿区管二胡、京胡、高胡等,统称为胡琴儿)。不仅随意触碰,胆大的还敢趁人不备,吹几下笛子,拉几下胡琴儿。在矿区人眼里,这些乐器值不了很多钱。

爱屋及乌;反之亦然。人们因为乐器有土有洋、有贵有贱;也对演奏者区别对待。

这让民乐演员颇为不爽。个别人就憋着犯坏,整治调皮的孩子们。

我们一无所知;觉得矿工叔叔都是好人。

一天,几支宣传队联合演出。演员们穿的花哩胡哨,在外边踢腿、练嗓儿。乐队拿着家伙事儿,各自找地练习。房前屋后,路边山坡,人影绰绰、乐声起伏。家属区的人,三五成群,围观吃瓜

演员都是人来疯,互相比人气儿,台上台下都是如此。靓妹帅哥的围观者多,他们唱的、拉的更带劲儿。年老色衰的,观众稀疏,臊眉打眼。

乐队演员更受冷落。为什么呢?当时没有特长生艺考,学音乐的人少。当时的乐曲,翻来覆去就几首,外国名曲、小夜曲、轻音乐等,都是靡靡之音;没人敢演奏。他们演奏的乐曲,录音机、大喇叭天天播放,人们都听烦了。

地位影响情绪。情绪影响心态。那些年乐手们往往心态欠佳,尤其是民乐队的乐手。

老实说,我们年纪小,不知道成年人之间的弯弯绕。由于身心还没发育,对美女的兴趣不大,主要是看乐器。对西洋乐器,满脸羡慕,只敢远观,不敢亵渎。而对民乐,则是一脸的轻视;嘴撇得跟八万似地。

被小屁孩儿轻视,叔叔很不爽,后果挺严重。我们傻了吧唧,毫无察觉。

有个矿上的业余乐手,坐在路边的矮墙上,练习拉二胡儿;不时与熟人打招呼。

我们跑到他身边聆听。他见几个黑头虎脸的小男孩儿,有些不屑:去去,一边玩儿去。

孩子头:听会儿咋了?

胡琴手:你们听得懂吗?

孩子头:你能拉几首?

胡琴手:听好喽。他是个二把刀,不会几首曲子;为了唬住我们,把压箱底的往外掏腾。

大叔伸脖瞪眼,两手紧“挛”。(“挛”,在矿区有两层意思,表面意思,是紧张、忙碌,忙乱。暗含的意思,是逗笑,挖苦,是一句俏皮话的缩语。猴儿砍椽子---紧“挛”。指公猴做下流动作。总之,不是好话。)

胡琴手:这是啥曲子?

我们人多、抢答:喜送公粮。

胡琴手:这首呢?

我们:公社盛开大寨花。

胡琴手:这首?

我们:听松。瞎子阿炳演奏的。

胡琴手:卧槽。懂得不少哇。你们咋知道的?

我们:匣子里听的。这有啥呀?

大叔败了一阵,改变招数。

胡琴手:喜欢拉胡琴吗?

我们:喜欢呀。

胡琴手:找家里要钱,买二胡。我包教包会。

我们:多少钱一把?

胡琴手:便宜的几块钱;中等的几十块钱;贵的几百块钱。(当时的矿工每月挣几十块钱。几百元,对我们来说是天文数字。)

我们:最便宜的?

胡琴手:六七块钱。

当时,六七块钱对普通人家来说,是不小的数目。矿上的学徒工,一个月工资才18块钱。

我们摇头:买不起。

胡琴手:实在买不起,也有办法。

我们:啥办法。您说。

他笑笑:自己做。

我们:自己做;不会。

他笑笑:我教你们。

我们欢呼:太好了。您说咋办?

他一脸认真:别的事好办。最要紧的是,准备一张蟒皮,要不拉不出声儿来。

“蟒皮?我们发了愁:咱这没蟒,上哪儿淘换去。还是做不了啊。

他笑笑:有办法儿。没蟒有蛇呀。找粗点的蛇,越粗越好;剥下蛇皮,绷在荫凉处,过几天就成了。

我们:蛇到好抓;皮不好剥。

他笑笑:容易。砍掉蛇头,放在碾盘上,轻轻地推碾子,蛇肉就挤出去了。把蛇皮豁开、展平就行了。

我们:明白了。这事好办。

他悄声嘱咐:这事要保密。

我们不解:为啥?”“蛇是大仙。你们抓蛇、杀蛇,让老乡知道了不干。还有,我工作挺忙,都找我做胡琴,那就麻烦了。

我们点头:明白了。这件事,就我们几个知道。

对于他的叮嘱,我们没有半点怀疑。为什么呢?当时矿区许多人笃信风水;不仅五大仙不能招惹;甚至鸟、树、猫、狗,也不能乱碰。

矿区的人认为,房前屋后的树木,以及寄居家中的小动物,比如鸟、蛇、老鼠等,都是自家风水。如果被别人破坏掉,就会影响财运、人气儿。为此很容易引发矛盾,甚至斗殴。

我们深有体会。

一次,我们去半壁店村学农

这次方式有些特别。学生分成若干组,每组十多个人;先帮村民清猪圈,拆土坑、土墙;把旧土掺上草木灰等,积成农家肥;把肥堆成梯形,算出体积和重量;最后用篓子把肥土背到路边,由老乡装车送到地里。

当时村里的老房比较低矮,房檐底下净是燕儿窝(房顶与墙壁之间的洞穴。并不一定真住的是燕子)。由于长年和主人共居,所以鸟儿胆子较大,时常飞来飞去,从鸟窝里探头探脑。

农家寄居的鸟儿,最常见的有两种:麻雀、燕子。

我们很少抓麻雀、燕子。当时麻雀数量很多,长相不好看,而且气性很大,不容易养活。燕子,不好看,黑灰色的,瘦了吧唧的,而且不好养,主要吃活物儿,劳神费用。

凡事都有特例。据说燕子有70多种。矿区有一种俗称花窗燕儿(到现在,不知道学名。)与常见的雨燕儿相比;羽毛漂亮,数量比较少;养着提份儿

于是几个淘气的男生,把篓子倒过来,踩在上面掏花窗燕儿。当时集体种地,成年男女要下地干活;家里只有小孩儿。

我们去的这家只有姐弟俩。小姑娘阻止掏鸟儿,可是没人听她的。她一边左拦右挡,一边叫弟弟去叫父母。燕子挺机灵,一看阵势不对,就惊叫着飞跑了。

男主人回来,气得乱叫。我们老师在别处干活,被叫到这里,连骂带损。他放恨话:不看你们年纪小,又帮我家干活儿,一人一顿大逼斗。并说,燕子回来没事儿,要是被吓跑了,咱们没完。

下午收工,其他同学直接回家;我们几个被提拎到学校;老师把在老乡家受的气,转发到我们身上,连骂带损不说,还让写检查,当着同学念检查,还要向村民陪礼道歉。

老实说,禁忌有规范、震慑的作用;同时,也是有诱惑、惊喜的作用。“深夜闭门读禁书,是一个人的冒险。三五好友一起干坏事儿,是一种群体狂欢。

我们决定冒险,抓蛇、剥皮、自制胡琴儿。为此,一连几天,时常凑到一起,商量相关细节。

这件事必须瞒着父母、邻居。当地有五仙或者五大门儿之说:胡、柳、黄、白、灰(狐狸、蛇、黄鼠狼、刺猬、老鼠)。成年人很少敢伤害它们;小孩儿虽然不怕它们,却怕父母的打骂。

小孩儿办事再精细,也难免露出破绽。有些同学的父母察觉端倪:你们琢磨啥坏事儿呢?

我们:没啥。

父母:鬼鬼祟祟,肯定没憋好屁。

我们:没有;开点玩笑。

父母:别惹祸啊。惹祸揍死你。

我们:知道了。

对喜欢的事,大家都挺上心。我们分析认为,南阴(大石河的一段河谷)背静,青蛙、老鼠多,那儿的蛇应该粗大。于是,准备家什,并进行了分工。

老实说,当年一些男孩儿存在着暴力、残忍的心理,最常见的表现,是欺辱甚至残杀小动物;因此有毒蛇难过童子关的说法。

为啥会有这种心理?多年以后,我琢磨:一是练胆儿,通过打蛇、抓鱼、偷鸡摸狗等,锻炼胆量;二是显摆,女生相对胆小,遇到蛇、刺猬甚至毛毛虫,就吓得花容失色,男孩儿在她们面前,总想露一手;三是吓唬别人,让他们觉得自己很牛、很浑横,少招惹我。

抓蛇,对我们来说不算事儿。但是,这次不一样。因为,不能弄坏蛇皮。以往打蛇,哥儿几个棍子、石头齐下,不一会儿就齐活了。这次要温柔。

我们特意制作了工具,几根Y字形的树杈儿;前端是V字形,尽前端用小刀削尖,为的是能扎进土里,按住蛇头、蛇身。几根藤条,柔软却极富韧性。

我们分成三组,一组找蛇,穿树林、趟草稞、搬石头,把蛇轰到宽敞些的地方。二组火力压制,用Y字树杈儿卡住蛇头、蛇身,让它不能进退。三组击杀,用藤条使劲反复抽打蛇头,直到它死翘翘了。

“南阴的蛇数量虽多,但是符合标准的不多。轰出一条蛇,哥儿几个先相面:粗细如何、花纹儿咋样。据说,我们矿区最粗的蛇有两种:黑桑、黄桑;有成年人的胳膊粗细。我只听说过,没见过。

有一天,终于找到了一条,符合标准。

大伙噢噢欢叫,围住它,按事先预定的方案,四下包抄。然而蛇的反应比预想的强烈而迅速。它前半截儿立起,小眼儿放光,滋滋地吐着红“信子(舌头)。谁稍微靠近,它就做出要冲过去的架势,对面的人不由得往后闪。

大家互相鼓励:别怕。咱们人多。

“用棍子,压住它。

“注意,被弄破蛇皮。

人蛇混战,惊叫连连,暴土扬场。蛇再能折腾,也斗不过五六个男孩子,最终被打烂脑袋,一命呜呼了。

我们兴奋异常。为了不弄坏蛇皮,一路上两人一组,轮换着抬着蛇,一人拎头,一人拎尾,穿过村子,直奔村头的石辗子。

村里一些孩子卖呆;有认识的询问:抓蛇干吗?炖肉吃吗?

我们:剥蛇皮,做胡琴儿。

村童:路边剥吧。我帮你找家伙儿(工具)。

我们:用碾子压,蛇皮完整。

村童:别介。碾子是推粮食用的。

我们:弄不脏。

有机灵的小孩儿,跑去报告村里。

我们沉浸在兴奋之中,不知道麻烦将至。胆大的孩子,用小刀割断蛇头。其他人把蛇身捋直,放在碾盘上,轻轻推动碾轴。它直径半米,三五百斤重,压到蛇尾上,噗嗤一声,血肉模糊,烂成一团。

有人责骂:慢点推。压烂了。

有人说:不行。碾子太沉了。

有人提议:再试试。不行,留一截儿粗的,手工剥。

我们边推边看边讨论。正忙活,突然一阵大乱,几个老乡举着锄头、镰刀、木棍狂奔而来----

“王八蛋,淘得没边儿。打死你们。

“敢杀大仙,必须陪罪。

“小兔崽子们,呆会找你们家去。

……

我们四下奔逃。躲在山上,很晚才回家。然而没用,因为家住附近,和村里的孩子同一个学校,所以轻而易举,就被弄清了名字、班级。

村干部大怒;先找学校,后找矿上。我们几个当事的孩子,从村里抬水,仔细冲洗碾子;一而再,再而三地给老乡们赔礼道歉,才勉强过关。因为一些村民,在矿上当工人;每年矿区的村镇,都有招工转户口的指标;因此村里不敢与矿上闹得太生份。矿上的领导自然向着矿工子弟,出面摆平了这件事儿。

接下来,过学校关。

老师上纲上线,说我们破坏农业生产,拉帮结派,让深挖动机、目的;互相检举,谁是主犯,谁是从犯,等等。一开始,我们还挺仗义,想保护出主意的矿工大叔。只说自己想学胡琴,家里没钱,想抓蛇自制。

可是小孩儿怎斗得过老师们?。我们被分开,单独“过堂”,连蒙带诈,连哄带骗,很快就露出破绽,把来龙去脉抖落出来了。我们上学时有三怕;怕老师家访,八成得挨一顿胖揍。怕背处分,在学校抬不起头来。怕不给毕业证,没法参加工作。

蛇皮事件,弄得我们灰头土脸,抬不起头来。一些家长不让孩子跟我们玩儿,认为我们太淘气;蔫头匪(矿区俗语,意思是表面老实,蔫大胆儿)早晚捅娄子。

人,往往吃一欠,第一智。这件事,让我们知道了,成年人不全是君子,也有小人。现实世界中,不全是美好温馨;也存在着欺骗、报复、暴力、借刀杀人、公报私仇等等。有些看似忠厚的人,内心也许并不善良。

从那以后,不愿也不敢再轻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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