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响堂山,碧空湛蓝如洗,白云宛如流苏,太阳,以无比炽热的情怀普洒万丈光芒,光晕下笼罩的色彩愈发得妍丽夺目,尤其是身着一袭红裙的我,像一团火焰,连鼻孔里呼出的气都冒着热辣辣的味道。顶着一轮红日的炙烤,毫不畏惧的端坐在正面的看台上,为了抵御太阳光对头皮和双目的刺痛,权做装饰用的丝巾竟灵动成头巾——裹到了头上,颇有点儿西域女子的风情,墨镜的功能也大大的凸显了出来。
马场上,旌旗猎猎,战士们策马扬鞭,驰骋沙场。一时间,战马嘶鸣,沙砾飞溅,《兰陵王入阵曲》正在实景再现,一千四百多年前荡气回肠的一幕徐徐展开。第一次置身于金戈铁马的真实现场,“惊魂动魄、热血沸腾”,此时不含有一丝的修辞成分,不过是当时心境的自然描述罢了。我的心被紧紧地抓入其中,当兰陵王飞身一跃,在城头挥笔写下“保家卫国”四个大家 ,笔力遒劲,一个铁血男儿的壮志豪情、凌云风骨已昭然。兰陵王,尽管也曾有所耳闻,却从未入心。就在这里,这个名字,已扎进我的芳心。兰陵王,何许人物?自叹学识浅薄,于是火速求救度娘。
兰陵王,字长恭(公元541-573年),又名高孝瓘、高肃,南北朝时期北齐宗室、将领,北齐权臣、北齐奠基人高欢之孙,北齐文襄帝高澄第三子,封兰陵王。
“长恭貌柔心壮,音容兼美。为将躬勤细事,每得甘美,虽一瓜数果,必与将士共之。初在瀛州,行参军阳士深表列其赃,免官。及讨定阳,士深在军,恐祸及。长恭闻之曰 :‘吾本无此意 。’乃求小失,杖士深二十以安之。尝入朝而仆从尽散,唯有一人,长恭独还,无所谴罚,武成赏其功,命贾护为买妾二十人,唯受其一。”
公元564年,河清三年,邻邦北周觊觎北齐疆土,率重兵围困洛阳,其被困数月,已是弹尽粮绝,犹如晚秋残叶,岌岌可危,拿下洛阳城,北周将士已视之如囊中取物。兰陵王临危受命为中军,率五百骑兵,一路冲锋陷阵,所向披靡,如无人入境,长驱直逼金墉城下。只见其将领,身坡战甲,头戴盔胄,威风凛凛,犹如战神降临一般。此时,金塘城孤城濒危,生死堪忧,官兵们犹如惊弓之鸟,唯恐周兵使诈,不敢轻信于人。于是兰陵王,摘下面具,泰然示之,城上官兵识得其乃为襄皇帝的四皇子,貌美骁勇的兰陵王,顿时间欢呼声如山呼海啸一般,军心大振,周兵自视无力攻城,弃辎重,撤营而退。“自邙山至谷水,三十里中,军资器械,弥满川泽。”
兰陵王力挽狂澜,成攻解围金墉城,自此长恭声名鹊起,威名四海,声震八方,邙山大捷之后,士兵们编曲《兰陵王入阵曲》,载歌载舞欢庆胜利,籍此来讴歌长恭——兰陵王。
乐曲悲怆而壮美。长恭,你为沙场而生,你为战场而战,雪舞誓死追随你征战沙场,雪舞去了,你悲痛不已,甚至心智受挫,尔后你奋力杀敌,大败敌寇,夺回雪舞玉体,你轻轻地抱起她,慢慢走向自己的故国家园。这一抱,男儿的侠骨柔肠足可以融化天下女儿心,自然我也不能例外!
沙场之上,落雨纷飞。
我哭了……
我被响堂山马场所有的演职人员感动而哭,感恩他们在烈日之下倾情演绎,用心布置,为我们塑造了一位有情有意,有骨有肉的兰陵王——长恭,惟妙惟肖地呈现出一副历史画面,震撼雄浑,令人心潮难平。
我哭,更为长恭!温暖柔情,却不该投胎于重权无情的帝王之家;有节有义,却不得不与藏污纳垢,荒淫残暴之流为伍。明明俊美柔善,却要戴上一副面具,凶神恶煞,扮作魍魉魑魅。美名其曰,是为了震慑敌人,树立军威;不如说那个污浊不堪的世界,恰如那具青面獠牙的鬼面,看不得清明,它容不得冰魂雪魄。武成帝高湛,561年即位,便霸占寡嫂李祖娥,“帷薄之间,淫侈过度”, 后宫美女如云,供其任意采择。更为荒诞的是,高湛为了纵情行乐,565年传位给儿子高纬。高纬上位后,“括杂户女,年二十已下十四已上未嫁,悉集省。隐匿者,家长处死刑”,“诸官奴婢、阉人、商人、胡户、杂户、歌舞人、见鬼人滥得富贵者,将以万数。庶姓封王者百数,不复可纪。……宫掖婢皆封郡君。……马及鹰犬,乃有仪同、郡君之号。”声色犬马,奢靡淫乐,鲜廉寡耻,变态昏庸,可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腹黑灰暗更胜一筹,令人叹为观止。而长恭你,武成帝赏你不过二十妾,你却只留一人,独宠专爱郑妃一人。你是一株香远益清的莲花,“出淤泥而不染。”你戴着鬼面,却是玉洁冰清,仙风道骨之人;而那些冠冕堂皇的至尊龙颜,披着人皮,则是心怀叵测的鬼。人鬼不同天,长恭,你是劫数难逃!
公元573年,武平四年,也是五月时节的一天,后主高纬特派使者前来,看望长恭,并赏赐其一份“礼物”。既为礼,定是人间至臻之物,皇家华侈之品。送来的酒具通体青白细腻,发色白中闪青,温润如玉。身为帝室之胄,世间的珍馐玉馔,才配得上其尊贵显赫的身份。而此刻,长恭岂能不知不晓,礼之所至不在具,而在于酒!正是晌午时分,白炽炽的太阳光射上去,薄如凝脂的胎质,透出灿烂的光彩,这绮丽的光芒如同万箭齐发,攒心入腑。长恭勇冠三军,,戎马沙场,战功卓著,到头来……想到这里,他不禁怆然喟叹,“我忠以事上,何辜于天,而遭鸩也!”长恭自视忠肝义胆,一心保家卫国,没想到自己的性命倒不如凡间的一茎一草,草芥尚有一岁一枯荣的期冀,而长恭的生杀之权却竟在皇弟的一言一语之间。当日后主问长恭,“入阵太深,失利悔无所及。”皇弟的一句动情之言,只怪长恭当时入情太深,一时性情贲张,口不讳言,“家事亲切,不觉遂然。”一个“家事”便为今天之祸埋下伏笔。自古帝王皇家,只有权,没有情;只有国事尊卑,没有家事佑护。今日之礼,竟是一鸩毒酒。
“何不求见天颜?”
为了保住至爱的人,情急之下,郑妃的话格外得天真又无邪。
“天颜何由可见!”
长恭向来为人低调,特别是稍不留神,口误将“国事”说成“家事”之后,更是惴惴不安,小心翼翼行事,甚至刻意淡化自己,不敢有一丝一毫“谋逆”的造次或嫌疑。时隔数年,后主依然耿耿于怀,嫉恨在心,杀心不忘。可叹我长恭一世英名,却不能战死疆场,为国捐躯,今日里要死于非命。长恭去了,再不能与爱妃琴瑟和鸣,长相厮守,请爱妃凤体珍重,不要过分伤心牵念;那些跟随长恭出身入死的兄弟们,曾跟我拿了一些财物,签了字据,今日里就让我把它付之一炬吧。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既然主上容不得长恭,横竖都是一死,就让长恭为“家事”解忧吧。言罢,长恭遂将鸩酒一饮而尽,毅然赴死。
四年之后,北齐被北周皇帝宇文邕歼灭,高氏子孙几乎全遭屠戮。
长恭“粗略”,口无遮拦,一句话竟招致杀身大祸,不幸英年陨落;长恭细致,“有千金责券,临死日,尽燔之。”细致也好,粗略也罢,是其天性温良敦厚使然,错不在于长恭,而错在于他生不逢时,错在于北齐气数将绝,自毁擎天之柱。
就在山清水明的响堂山,初夏的一个午后,我们不期而遇。时隔千年,你是秀美俊朗的小鲜肉,武功盖世,身手不凡,身份尊贵,实足的的男神一枚。而我平平凡,一介女子,芳华不再,叶瘦花残。就在那一刻,我居然芳心驿动,情愫暗生。自古英雄爱美人,殊不知,美人更痴慕英雄,我虽非美女,也自应有爱慕的自由和权利,这里不关风与月。爱慕是一味可以品酌的情致,品到了,不枉响堂山一行,情韵绵长。
一鸩酒,你去,绝绝慷慨悲歌,芳华尽碎;
一阵曲,你来,飒飒英姿勃发,万古流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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