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填表儿”是首钢当年的专有名词和“高频”用语。在公司“大院儿”(北京厂区);甚至首钢人外出办事、乘车、游玩、吃饭的场所,时常听见—-
“这事谁干的?让他‘填表儿’!”
“你嫌钱多了,想‘填表儿’吧?”
“我可不敢干。让领导知道,准得‘填表儿’!”
“这月‘瞎’了,呼了张‘表儿’。”
“谁让干;谁签字;不然让‘填表儿’;算谁的?”
“不怕填‘表儿’!不怕考核!”
……
什么是“表儿”?需要简介几句;不然甭说外单位的人不知道详情;就是后进厂的人,也可能一知半解。
“表儿”是首钢人的通俗叫法;正规名称叫“职工违规违制登记表”。
什么叫“违规违制”呢?涉及到首钢的管理模式。客观地说,首钢的内部管理,不仅比较科学、严谨;而且执行的力度很大、很苛刻;尤其是“周大爷”(周冠五先生)当一把手的几十年。
首钢的规章制度很多,概括为“三规一制”:既“技术操作规程”、“设备使用及维护规程”、“安全管理规程”、“岗位承包责任制”。每个员工都有相应的“三规一制”。车间、工厂、子公司、总公司都设有管理员;并规定了相应的学习、检查、考试、考核。
“三规一制”管理员,分专职和兼职两种。通常情况下,科级单位为兼职的;厂级和公司级为专职的。老佟曾当过科级的兼职管理员;负责供应科所有岗位的“三规一制”的修订、检查;也时常参加全厂的联合检查。通常每个月大检查一次;节假日有临时检查。
按首钢的管理规定;凡是违规违制的行为,都是填报“登记表”;根据性质、损失、影响等,落实处罚。
“登记表”分为三大类,俗称“表儿一”、“表儿二”、“表儿三”。表一,是职工自报的,处罚较轻,通常扣除一个月的奖金。表二,是分析推论得出的;发生生产、设备、安全等事故,或者职工之间、单位之间发生纠葛;由主管领导出面,组织分析会,倒退出责任者。表三,是领导检查发现的,指定当事人填报。
“填表儿”有啥后果?通常三种——
经济损失。至少扣除当月的全部奖金。影响生产或者造成重大设备损失、导致安全事故;可能扣除几个月的奖金;甚至内部下岗。
间接损失。如果一年之中多次“填表儿”,或者一次违规造成重大损失;就失去了长级、评先的资格。如果想提干、想分房,都会受到影响。
精神损失。首钢有一项重要原则,叫“三不放过”,既“发生事故,找不出责任者不放过;责任者没受到严格考核,不放过;没制订相应的预防措施,相关人员没受到教育,决不放过。”因此“填表儿”以后,自己的“事迹”很快就全厂皆知了。这种情况,对脸皮薄、爱面子、有职务的人来说,非常丢人;相当于当众被啪啪打脸。
如果严格地执行公司的规定,那么违规违制的行为几乎随处可见,几乎人人都免不了“填表儿”。
老实说,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同样的规章制度,由于理解不同、情景不同、力度不同,往往出现不同的作法和效果,并因此引出一些花絮—-
趣事一:全班“填表儿”
当年有句戏言:“没填过表儿的首钢人,不能算首钢的老炮儿。”
老佟在首钢30多年,总共填过两次表儿。第一次平淡无奇,工作中出现了失误;送进烘烤间的耐火砖,忘了点火,造成整模用砖紧张。我和师傅周姑娘,一人被呼了一张表。
第二次填表儿,动静比较大,不仅多人被扣奖金、取消当年浮动升级的资格;而且导致班长被撤职、班组被解散;据说金厂长十分震怒;如果不是车间领导说请,我们哥儿几个,就得被轰到铁道。
(那些年,首钢内部对职工的处罚,有多种形式;其中最严厉的一种,是下岗培训,等待重新分配。在“待岗”期间,只发基本工资。如果“待岗”时间过长,将造成工龄的中断,影响退休金。因为培训基地与主厂区隔着几股铁道;所以用被轰过铁道来暗指下岗。)
当时我们在“大炼”的脱硫车间。甲班的职工中,除了看风机的一男一女,全都填了表;有人扣两月奖金;有人扣一月奖金。老甲班解散,组员被分入其他班组。老佟被分到丙班。
我们的班长老李,在车间工人中岁数较大,资厉较深;牛皮轰轰,来脱硫以后老憋着露脸、“冒泡儿”、出风头,口头语是:“甲班永远争第一”。没想到的是,他第一个被撸,被轰到小库修旧渣罐;整天抬着电钻,给铸铁的罐壁上打眼儿;抡着大锤把拇指粗、一拃来长的铆钉,一下一下楔进铁眼儿里;再用汽焊烤红铆钉的尾部,砸出一个铁帽儿来。
修旧渣罐,又累又热又呛;老李年过半百,哪盯得住呀?没多久就“买断”离厂了。
客观地说,这次全班“填表儿”实打实的多次的违规行为,而且是连续剧;也是因为得罪了“小人”;被“扎”到厂里;导致集体爆雷。
甲班多人在班中做饭和饮酒。如果在“周大爷”当政时期,估计得轰动全公司了。话说回来,如果是“周大爷”当家,我们也不敢这么胆肥。
这一系列骚操作,是由牛子引起的。
脱硫厂房位于主厂区之外。我们班中吃饭,按规定要去厂部食堂;连去带回,要走两三里地。平时还好,赶上下雨、下雪、刮大风,就不方便,心里发憷。
牛子,二十多岁,方脸,短发,中等个,墩墩实实,胆大少言,能吃能喝,挺讲义气。他有辆“松花”(江)。当时私家车、出租车比较少;人们出行、拉货,喜欢打“面的”。因此他时常去拉“黑活”,时常错过饭点儿,车上预备着炉子、挂面、炸酱、鸡蛋、白菜等等。
首钢的中班是下午四点至晚上十二点。食堂的晚饭是五点半至七点。中夜班厨子少,饭菜品种也少。我们去早了不饿,去晚了吃剩饭。
牛子自己做饭,有时是炸酱面;有时熬粥,烧饼夹肘子、烙饼卷鸡蛋。他热情好客,每次吃饭都邀请我们。一来二去,大家先后下水。吃人家嘴短。为了还人情,我们也从家里带饭带菜,凑在一起吃。
越吃越馋;越呆越懒。一开始只是吃饭,省得往食堂跑;没吃几回,就觉得光吃饭没意思,应该再整上两口。于是乎,口子越扯越大了。
老实说,当时班中饮酒,并不新鲜;迟到、早退、玩牌、下棋、串岗等也屡见不鲜。为什么呢?三大原因:“周大爷”被离休以后,管理压力减弱。首钢压产,面临搬迁,人人心绪不宁。领导变动频繁,一些头头不愿意得罪人。
我们班长得罪了小人。老郭是高压电工,人高马大,贫嘴聒舌,牛皮哄哄,小肚鸡肠;一条腿粗,一条腿细,外号“瘸郭”。
他在脱硫干活,却属于修理车间。按规定,应该去厂部洗澡。他为了早洗澡、早下班;总在脱硫蹭澡;并且又洗衣服,又唱歌;人人烦他。
一天中班,我们插上大门,在主控室吃饭、喝酒;“瘸郭”死劲敲门。老李下去开门。因为没到洗澡时间,浴室锁着门。“瘸郭”说家里有事,需要提前洗澡;并让老李上去给他拿钥匙。
老李心里有气,又喝了酒,不想再跑腿,就把钥匙从平台上扔下去。赶巧,钥匙拿错了。“瘸郭”打不开锁,又在下面嚷嚷。老李重新取钥匙,送到下面,又去插大门。
他返回时,发现“瘸郭”蹲在墙角,正要方便。脱硫的厕所在厂房外面,有人为了省事,时常在厂房里方便。为此领导时常发火,并考核班组。老李大怒,将“瘸郭”训斥了一顿。俩人呛呛起来。我们扒着栏杆看热闹,有人借机讥讽“瘸郭”。
俗话说,宁可得罪君子,也别得罪小人。“瘸郭”外表憨厚,内心奸诈。这件小事,让他怀恨于心,举报到厂部,我们集体中枪。
事发以后,我们把可疑人琢磨个遍,都以为是风机工徐老师扎的针儿。为此,牛子险些打了老徐。
佟主任暗示说:“不是咱车间的人。你们得罪谁了?心里没点数吗?”这才知道是老郭犯的坏。
趣事二:被“表儿”改变的人生
俗语说:“钱财儿女动真心。”
人遇到涉及钱财或者儿女的事情,通常会触及心灵,显露出最真实的本性。这里的儿女,包含两种情况;一是指自家儿女的前程命运;二是指男女之间的私情。
与钱财和儿女相比,其他的事情,对人的冲击力度、深度、裂度都要相对差点事。
老实说,出身贫寒的人;经济紧张的人;性格内向的人;对金钱的敏感度,是出身豪门,经济优渥的人,粗放豪爽的人,很难理解的。
老实说,首钢搞“承包”的那些年,职工面临的金钱考验,比此前此后都要强烈。
首钢当年的薪酬体系与其他国企相比,既有相同之处,也有较大区别。
我们的经济收入,分成几块:一是“档案工资”,是国企相同的,调出首钢可以带走。二是“浮动工资”,完成当年承包任务以后,30%的员工可以涨一级工资,属于首钢内部工资,三年基本固定下来。三是“挂率”,完成承包任务以后,职工按上年的收入总额,按百分比增加工资,工资奖金越高,挂率就越多。四是奖金,按单位、岗位、职务、出勤等每月核算。“主流程”(指铁、钢、轧)单位的奖金,高于其他单位。五是各类补助,比如,中夜班费、高温补助、全勤奖、班中餐等等。
当年首钢人的收入,活的部分大于死工资。一旦“填表”,就只剩下工资和一些补助了;收入锐减一两倍,甚至更多。老实在的,有几个人不害怕、不肝儿颤?
老佟刚进首钢时,档案工资是二级熟练工,每月四十多元钱。当时的工资、奖金分别发放;两者相隔十多天。当时面额一百元的人民币,刚面市不久。我们要想得到一张“毛爷爷”,需要倒找三四十元。
当时首钢只有“大炼”,每月奖金二三百元。
人一上百,形形色色。个体差异,不仅表现在性别、身高、相貌等外在上;也表现在性格、言行、社交、心理等内在的上。
同样是“填表儿”了;有些人比较坦然,不吵不闹,若无其事;有些人解释、争辩、哭穷、怨天尤人;更有些人行为失控,甚至伤人伤己。
和老佟一起从房山来的同事,有两人就被雷糊了;一男一女。他俩的人生,因为一张表,改变了运行轨迹。
王蛋儿,是老佟在矿上的邻居,在坨里铁厂的同事;瘦高个,性格内向,言语行动往往比别人慢半拍;给人以肉囊囊、傻呼呼的感觉。
进厂不久,王蛋儿就被呼了一张“表儿”;不光经济受损,而且被同事取笑。此后他的言行出现异常,先是自言自语,时哭时笑;后是见人就躲,不能正常上班。不久,被单位送回家中休养,从此再也没回首钢。
当时小王只有二十岁左右;不知道病情治好没有,是不是影响到婚恋和此后的生活。
李姑娘,坨里铁厂的厂花之一,漂亮、聪慧、高傲。我们在房山时,就有几个小伙追她;到首钢以后,追求者更多了;她一直端着。
我们从坨里调入首钢,全都面临重新定岗。老实说,领导挑工人,属于意向选择;在人群中挑中谁,主要凭主观印象。我们这批青工,总共80多人。女工20来个;多数被分到辅助岗位,比如风机、水泵、化验室等。李姑娘被认定是聪明、机灵的,被分到炼钢车间开天车。
炼钢厂的天车很多;根据吊物不同,分为液体天车、固体天车两大类;根据厂房不同,分为高跨天车、副跨天车、整模天车、修砌天车、原料天车等等。不同类型的天车工,工资、奖金、待遇等相差较大。
凡事有利就有弊。炼钢天车性能好,收入高;可是对司机的要求也高,接受检查的机率也高。新司机需要老师傅带一段时间,才能自己盯车。
李姑娘盯车不久,被厂里抓了现行,被呼了“表儿”。她反应强烈,又哭又闹;车间领导一劲安慰,承诺找机会给她找补找补。
她消停没多久,又做出过激举动,夜班趴到铁道上,要寻死觅活。这下吓到厂里,把她调到水泵房。
“填表儿”以前,李姑娘文文静静,面带微笑。此后,性情激变,嘴爱怼人,横眉立目地。
一次,她又做出惊人之举。夜班,班长靠在椅子犯“迷瞪”,感觉有人靠近。他一睁眼,吓出一身汗。李姑娘拎着一把大铁板手,站在自己身边,直钩钩地盯着自己。
此事一传出,各单位都不敢要她了。当年国企是“铁饭碗”,她被安置在“绿化队”。一帮老弱病残,负责厂区的卫生、绿化。
李姑娘从小心高气傲,来首钢以后屡次受挫,心情很不美丽。同时,大概服用了药物,体型发生了变化;不像未婚的姑娘,倒像中年妇女;追求者锐减。因此不得不降低择偶标准;后来,经人介绍嫁给了本厂同事;再后来,她闹开了离婚。据说,她赔了几万元,净身出户了。
老佟认识她时,她才十多岁。老实说,真为她可惜。
趣事三:最无意的填“表儿”
客观地说,当年“填表儿”,有时是难度较大的事;有时又是很容易的事。
一方面,牵扯到职工的奖金、升级;一方面,涉及职工与领导、与同事的关系,容易引起纠纷;另一方面,本单位违规的人多,领导也没面子。因此慎之又慎。科室的一把手、车间主任才有权决定是否“填表儿”;重点人员,比如段长、劳模等,要报厂里审批。
老实说,尽管领导普遍“护短”,可是仍然有人自己往上撞。
徐大姐就是例子。
徐大姐年近五旬,临近退休,被厂里照顾,在厂办主管文书档案。这项工作,时而轻闲,时而忙碌;虽然不需要体力,却要求头脑清晰、手脚麻利。
当时文档的传输和保存,方式比较原始。公司和厂部的文档、材料、书报等等,主要靠人工传递、归纳、收藏。通常情况下,厂部交换员每天早晚各去公司,取回纸质材料,上交本厂的纸质材料。
当时“大炼”的交换员是杨女士,四十来岁,短发,戴眼镜,干净利索,快人快语。她取回材料,先进行初分,把重要的材料交给徐大姐。
当时首钢有一种内部刊物,叫《情况通报》,主要刊登生产经营、人员变动、重大事故等等;页数和出版周期都不固定。根据内容指定发放范围;有的只发放的科级以上的干部;有的阅后上交公司;有的阅后厂里保存;有的发放到班组,组织全员学习、讨论。
一次,炼铁高炉抢修;由于施工项目多、工期紧张、人员众多等原因,发生了一起工亡事故。相关部门迅即组织分析,撰写事故报告,上报总公司。
那些年,“周大爷”很少在北京;要么在北戴河的老龙头;要么在绥中的栖云山;首钢的重要情况,通过电话、传真等及时汇报。
“周大爷”在事故汇报上做出批示:“安全工作要时时事事小心。小心,就是想到、检查到、处置到。”(大概意思。因为时间较远,记不真切了。)
批示传回来。公司迅即编发《情况通报》,要求各单位迅速传达。每一名员工要了解铁厂事故的经过,举一反三,强化安全生产意识;并特别强调,要能背诵周的批示。
无巧不成书。事隔几天,“大炼钢”也发生了一起工亡事故;连忙向公司汇报。领导大怒,要求厂长、书记、安全科长立马来公司。
据事后描述;公司领导猛拍桌子:“先甭汇报。先背诵周书记的重要指示!”
仨人面面相觑。领导更怒:“总共二十多个字,背不下来吗?”
仨人一脸蒙B。领导追问:“第某期《情况通报》,你们怎么落实的?查出多少安全隐患;制订多少防范措施?”
仨人不敢隐瞒:“没见到过这期《通报》。”
领导抓住把柄:“怨不得你们出事故。这是重要的原因。如果及时传达周书记的批示;就可能避免这起事故。你们这是渎职;还想不想干?”
仨人一劲认错。领导有些缓和:“你们谁管文档?”
厂长:“徐大姐。”
领导:“叫什么?”
厂长:“徐某某。”
领导:“她是什么情况?为什么压着《通报》不发?查明原因,加重考核。这事得向周书记汇报。”
“大炼钢”有员工两三千人。这三位领导能力超群,自尊心也很强;平时在厂里牛气拉哄。这一回让公司领导一通臭拍,心里着实窝火。
回到厂里,立马找来主要科室的头头,先开小会,通报公司精神;然后喊来杨女士、徐大姐询问《通报》的领取、发放过程。
杨女士年轻,记性好,表述清晰;很快把自己择了出去。徐大姐当时忙忙道道,把这期《通报》放到一边,忘了发放。这一下惹了大祸。
厂领导说:“这事儿瞒不住了。责任人和处理结果,需要报公司。扣一个月奖金,过不了关;起码得扣两仨月的。您得有思想准备。”
仨月奖金,三四千元;九几年可不是小数字。徐大姐一来心痛钱,二来给领导惹麻烦,非常自责;三来临近退休,出了这档子事,觉得丢脸窝心。因此一想起这事,就掉眼泪。她白白净净,细眉大眼,那几天哭得眼睛又红又肿,跟烂桃似地。
当时,老佟在厂部搞宣传;时常收到公司的文件。老原多次提醒:“小佟,公司来文,一定要仔细看,按规定及时办理;并留好证据。别像徐大姐,丢钱又丢人。”
趣事四:最搞笑的“由头儿”
老佟管过“三规一制”;对“填表儿”的要求和流程比较了解。
这种“表”简单明了;一张纵向的白纸,类似现在A4纸;上面是台头,某某厂违规违制登记表。下面有几列表格,分别是职工基本情况,姓名、性别、岗位等;简要经过及损失;主要原因剖析;考核结果;预防措施,等等。这样设计,估计是便于领导审批,相关部门统计、存档。
通常情况下,轻微的违规,简单填写就行。比如,班中睡觉,没造成损失,就简单填写。本人及主管领导签字,一式三份,一份上报厂里,一份单位存档,一份本人保存。重大的事情,通常要另附专门材料,叙述事件的相关情况。
老实说,许多人都有好奇心,甚至有幸灾乐祸的心理;闲着没事,就爱打听这月谁填了表儿,扣了多少奖金;有人爱翻填表记录。有些违规行为,比较搞笑。多年以后,想起来,或者老同事之间,闲聊起来,都让人喷饭。
郑大哥填表的故事,就挺有喜剧色彩。
郑是绿化队当时的班长;手下管着二十多个老弱病残孕;其中神神道道的好几个。
别看官不大,兵也不咋地;可是老郑自我感觉挺好;也颇有一些能量。为什么呢?一来,他手下有人,时常帮着搬运东西、装车卸车;二来,他有货,有花、有树、有洗涤剂等等;三来,他隶属厂办,跟有的厂领导打得比较火热;四来,他会理发,对发型、服饰,有一些见解。因此,颇有女人缘儿。
老实说,人一得意,就容易发飘。老郑也跳不出俗套;仗着和厂领导关系好,不把直属领导,厂办的米主任当根“葱”,有意无间冒犯老米。
相比之下,老米的城府更深;表面一团和气,对老郑颇为倚重;其实憋着找机会整治他。
机会来了。绿化队的休息室,位于厂部食堂的后面;前面是小车库,存放自行车;旁边是公厕;另一边是修理车间的厂房。闹中取静,外人很少知道。
平时,老郑派完活,四处转悠一圈儿;就回休息室呆着;呆腻了,就站在路边,跟过往的行人搭讪。
老郑四十出头,中等个儿,黑黑瘦瘦,满脸疙瘩,表面人畜无害,其实一肚子花花肠子;挺会讨女工欢心。一来二去,他和食堂一名女厨师勾连上了。食堂三班倒,老郑常白班;当时没有手机,俩人联络有些不便。
一天,俩人班中相遇,小别胜新婚;溜进绿化休息室,利用地形、桌椅“招呼”开了。
事有凑巧,米主任有事来找老郑。休息室是两扇对开的铁门,从里面插着门闩,中间有一条缝隙。老米拐过墙角,就听见屋里有云雨之声;贴近门缝一见,老郑和女厨师正干的热火朝天。
老米转身回到楼上,越想越生气。临近中午,老郑拿着脏手套,气喘吁吁地找老米:“刚才把我累着了;跑前跑后,忙活一上午。你得给我加几分儿。”
老米:“我找你半天;上哪儿忙去了?”
老郑表了一堆功。老米:“那都是别人干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老郑:“我得操心,我得检查。那帮痴傻呆乜,一眼瞅不到都不行。你得给我加分儿。”
老米:“加分儿?想都别想!把表儿填上,扣一个月奖金。”说着,从抽屉里拿出登记表。
老郑:“开啥国际玩笑?”
老米:“谁跟你开玩笑?”
老郑:“我怎么了?三规一制,我犯了哪条?”
老米:“你自己干的事,心里不明白?”
老郑:“我不明白。”
老米:“你填不填?自己不填,我帮你填。那样扣俩月奖金。”
老郑:“你说清楚。我死也死个明白。”
老米站起来,模仿刚才老郑的动作:“几点几份,在你们休息室,你和某某某干啥着?”
老郑:“你咋知道的?”
老米:“亲眼所见。亲耳所听。光天画日,你俩胆可真肥,脸皮比城墙还厚。用不用征求厂头意见?。”
“不用。不用。我填。我填。”老郑慌了,央求说:“米主任、米大哥,您千万瞒着,别往外说。我倒好说,人家女方脸皮薄,有家有室的,嚷嚷出去就麻烦了。”
老米:“赶紧填好。该干啥干啥去。”
“哎,哎,哎”老郑接过表,逐项填写。写到违规原因,犯了难:“米主任,这项咋写呀?”
老米:“就写,班中干私活儿。”
……因为花花事,老郑不仅丢了一个月的奖金;而且被撤了班长,踢出厂办,调到别处打杂。
老郑和女厨师“班中干私活儿”,成了当年“大炼钢”颇为人知的笑料和香艳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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