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丽，河北师范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毕业，中学高级教师，万全县教研室中学语文教研员。张家口文学院签约作家、《长城文艺》签约作家、《长城文艺》优秀作者。曾经获得全国优秀语文教师，河北省新世纪“三三人才工程人选”，张家口市骨干教师，张家口市教学能手，张家口市优秀教研员，张家口市科研标兵等荣誉称号。多篇散文在《北京日报》、《河北政法报》、《河北工人日报》、《张家口日报》等报刊上发表。中篇小说《梧桐树》获得首届《燕山》文学金星奖。 

秋天的泪水

田   丽

中秋的前一天，早晨，我因为闪了腰，正心安理得，赖床不起。突然， 我的耳边响起了“梁祝”那优美动人的旋律。我费力地挪下床，喂了一声。我的手机竟然有几秒钟短暂的停顿，接着，是一声响雷，把我惊得浑身一竦：你知道吗，郝老师没了！我大骇，问哪个郝老师？那边沉沉地传来一句：郝金莲老师，车祸……

我重重地跌在沙发里，我的腰立刻一阵剧烈的疼痛……

郝老师？没了？车祸？

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怎么可以？

八月的一天，我去牧场接我的父母，她回老家看她的婆婆。我们在一个小区里不期而遇。她露出洁白细碎的牙齿，亲切地邀请我晚走一天，说是要请我吃羊肉串……

七月的一天，我在万全的东环广场上流连，等着看一场晋剧表演。却在《打金枝》的 “皇宫”里，看到她端立在“皇宫”里，娉婷袅娜，俨然是一位古代美人，宫中佳丽……

三月的一天，我从市里拿了驾照回来，赶紧联系她。因为她当选为万全县巾帼英雄，有个发言材料，要在三八以前赶出来。她提供了许多素材，有乡村义演的，有捐资助教的，有看望孤寡老人的……她在我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做了许多好事。然而，她却反复叮咛：多写写另外两个姐妹，我们这是集体荣誉。她临走的时候，还从我办公室的花盆里掐了两支小吊兰……

哎！怎么可能！一个热爱生活，热爱艺术，经常活跃在乡村文化的舞台上，多次在万全电视台，张家口市电视台闪亮登场的人，怎么可能，就这样，说没就没了？

我拨动了她的手机号码……长久的，无人接听……

我陷入了茫然的沉思……

二十年前，我初来万全，满眼都是陌生的面孔。所幸，校园里有她，还有她的家。每天放学，他的儿子小杰就早早等在我的宿舍门口，开口第一话总是：田丽姨姨，我妈妈让你去吃饭……这句简单的话，至今还暖在我的心间。那些年，她给了我太多的温暖和关爱。然而她却说：我们离乡在外，就得互相关照，抱团取暖……

再往前数，三十多年前，我是学生，她是老师。她教地理课，是我喜欢的那种。我记住了她概括出来的许多要点，比如，她形容东北的地形特点：外河里山周围绕，中间一片大平原。她说，黑土地，北大仓，中国粮食的大后方。她一边说，一边迅速画出了“金鸡头”，熟练标出山水、平原的具体位置。那个时候的她，人年轻，也漂亮，面孔微黑，恰是一朵盛开的牡丹花……

她先在牧场教书，再调到万全教书。也许，冥冥之中，是上苍的安排，我们后来成为相濡以沫的同事，朋友，知己……

生活是艰辛的，也是坎坷的。她在人生的旅途中，遭遇过许多伤心、挫折、不顺和不幸。但她从不灰心，总是那么坚强地面对现实，跌倒了，再爬起，屡跌屡起，无怨无悔……她的腿部、腹部，都做过大手术。两次手术，我都眼巴巴地候在门口，惶惶地祈盼那场大刑赶快结束。每次她从手术中醒来，都会用微弱的声音说：吓坏你了吧？我摇摇头，又点点头，一行眼泪便恣肆而出……我们曾经约好，等她不忙的时候，我再陪她去做胆结石手术……

往事像过电影，一幕幕在我的眼前回放，每一个镜头都那么真切，每一个细节，都那么清晰，每一个场景，都令人心生感动，心痛欲碎……

我在极度的悲伤中，终于拨通了她老公的电话。手机那边是长久的静默，然后，是一声悲怆的哀鸣：她是回老家，和我团圆的啊！谁知道，天塌了，我可咋办啊！

我的眼泪喷涌而出……

我要去看她！我要送她最后一程！

我移步下楼，扶着楼梯，一步一歇，好容易挪到汽车边，开了车门，却怎么也坐不到车里。我的腰伤得厉害，不能低头，不能弯腰，身体失去了自由屈伸的功能！

我的老师，老乡，大姐，亲人！

此刻，你正躺在故乡的怀抱，枕着故乡的风，身边，撒满白杨树金黄的树叶……

我听见草原母亲在你的耳边低语：孩子，回来吧……

我听见自己嘤嘤的哭声，撒在秋天的风里……

秋风乍起，秋云惨淡，秋天，正酝酿着一场绵绵的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