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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修
作者:王玉芬
                                          圣人的称号都是后人给的!

       冬的盘龙山还是青一块紫一块,眺望远山,依旧令人遐想。中午还是艳阳普照,午饭后,突然卷天的大风不知从何而来,裹着那青的黄的红的树叶,直奔峡谷而去,瞬间,盘龙山变成了一座灰蒙蒙的山峦。接下来更不可思议,刺啦刺啦的雪花,准确的说冰花从天而降,落到地上,晶莹透亮立刻结成薄冰,此刻,翩翩的雪花,才轻盈无声密集的落下,只一下午的时间,封山了。
        盘龙山海会寺的真一法师原本打算在大雪封山前,再下山一次,探望一下师父,有些事情需要向师父交代汇报,关于新大殿的修筑情况;还想着回家看看年迈的父母。可惜,如果温度继续降低的话,下山要到明年春天了。中午的时候,真一法师还在大殿的门边,盘膝而坐,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守着他的功德箱,从开春到现在整整九个月的时间,真一法师一直在护着他的功德箱,因为,寺庙前面这条路,通往山上旅游景区,来来往往的游人中,总会有几个惦记着师父的功德箱。寺院的大殿是明朝宣德年间修建,已经好几百年,是仅存的一座建筑,所谓寺庙,既没有围墙也没有偏殿,大殿侧面是工地上常见的那种简易板房,供师父和建筑工人居住。百年大殿就在半山坡裸露着,哪些游人时不时的在真一法师不注意的时候,抗走他的功德箱。功德箱的钥匙在师父那里,师父会不定期的派徒弟来开箱,总丢功德箱,真一法师感到自己失职,所以,在没有居士帮工的日子里,他总是守着他的功德箱。
        雪越下越大,整个山野被锁在雾蒙蒙雪霭中,能见度只有几米,真一法师不用担心功德箱被偷了,他安心的回到自己寮房,开始给自己准备午饭。电视正在报告着这次大雪的范围和强度,预计温度一时间回升不了,真一法师自嘲的笑了,随后开门,雪被风裹着立刻卷进房间。真一法师冲着漫天大雪,用尽浑身力气仰天诵道:“阿    弥  陀  佛     ”。真一法师知道,这一封山,他至少要一个月见不到一个人,说不出一句话。好在有电脑微信,比刚到盘龙山那阵子好多了。
       居士们在
冰柜里准备好了足够的食物,速冻素水饺面条即开即食蔬菜等,真一法师拿一包素水饺,放到锅里,几分钟就煮好了,房间里顿时暖合起来。
        晚上,真一法师照样诵经到十一点。开门一看,雪已经停了,而且天上挂着一枚圆圆的月亮。真一法师咕哝道:“夜晴没好天。”蒙蒙的山孤独的寺白白的雪一位望着明月的老僧。真一法师忽然有出离三界的感觉。好冷!一阵风打着旋灌进来,真一法师关上房门,打开电脑,朋友圈到处是雪景,真一法师也发了两条雪景的图片,便熄灯睡觉了,。他很快熟睡,最大的原因,就是不用担心功德箱被偷了......
        真一法师出家已二十多年,换了三个寺院,当年老父老母亲坐一周的火车汽车马车去看他的时候,他的师父说:“真一,出家人也是讲孝心的,修行跟离家远近没关系。你该到父母身边去,你可以不贪念他们,但是,他们会想念儿子。等他们百年后,你再云游不迟。”于是,真一师父六年的时间,回到了盘龙山,当时,这里的师父问他愿不愿意去盘龙山海会寺,哪里就明代留下的三间佛殿,只能去一个主持。真一师父答应了,只要清净就好。于是,几近飘零败落的海会寺又燃起了香火,响起了暮鼓晨钟。随着盘龙山旅游开发的加快,海会寺成了远近闻名灵验寺院,主持真一法师也因为精通易经八卦,方圆好几百里的香客都慕名而来。只是一到了这大雪封山的冬季,真一法师要一个人在山上面对山壑云树佛祖和自己。每逢这时,真一法师便闭关修道,诵经忏悔。这几年流行微信朋友圈,真一法法师常常为那些善男信女诵经消灾避祸。只要哪位信徒在微信里告诉真一师父自己的痛苦,真一法师都用佛法给他们指点迷津,帮他们诵经忏悔。真一法师成了他们的心灵导师。但真一法师很少微信闲聊。
        第二天,大雪果然在继续,停电了!这样的情况,基本上每年都会遇到。真一法师这里有充分的准备,他继续他的诵经,真一法师诵经是不用看经书的,他基本上都是默诵。窗外,山风呼啸,房间里没了电暖,不一会儿就变得冰冷。
       不知到了什么时辰,真一法师诵完108部普门品,收工起坐,点燃蜡烛,房间里顿时温暖起来。撩开窗帘,外面蒙蒙一片,雪花在风的漩涡里沙沙作响。真一法师知道,一时半会儿来不了电的,他打开手机想知道几点了。手机刚一打开就响了起来,真一法师看是陌生号码,下意识的按了接听键,那边一个女人的声音怯怯传来:“是真一法师吗?俺找你有事,俺想给你说个事。”真一法师问道:“阿弥陀佛!你是谁啊?”那女人道:“真一法师,你不认识俺,俺  俺有事想找你帮忙,俺有事俺想找你帮忙,你帮俺吗?”真一法师担心手机没电,就想着长话短说:“阿弥陀佛!现在天气不好,你有啥事?要紧吗?编微信发过来。等天晴了,我看看,能上山的时候你到寺院来,我过去都行。”那边执着的想一下子都问明白:“俺现在跟你说行吗?俺现在就想跟师父说说,要不俺睡不着,快不能活了。”真一法师道:“没那么严重,咋就不能活了,你说。”“俺老公给了俺五万块钱让俺开门市做生意,俺全赔光了,咋办啊?”那边嘤嘤哭起来了。真一法师赶紧安慰:“没事没事,做生意要看市场行情,不是开个店就能赚钱的。你别哭,你把具体情况微信发来,等晴了天再说,山上没电。师父也不是万能的啊。”“人家都说师父灵着呢,给好多门市看了风水都赚钱了。”“那是传说。不是那回事啊。阿弥陀佛,加微信吧,就这个手机号。”真一法师挂断电话,松出一口气,刚才打电话女的,听着年纪不大,真一法师想:都以为我能让他们发财。我哪有那本事。自己笑出来。真一法师看手机,加了那女人的微信,名字叫:悄悄安葬我和你的泪水。法师看着安葬两个字特别扎眼,心想现在的年轻人,任性到极致了!现在是凌晨三点,居然还在打电话。
       第三天,雪终于停了,真一法师打开房门,雪把整个屋门给封了起来,由于海会寺就坐落在一个山坳里,所以大风把雪都旋到了此处,积雪格外的深。真一法师开始铲雪,挖出一条通道到大殿,虽然只有二十几米,真一法师铲了近一个小时,才打通通往大殿的路。真一法师在佛祖前上了香,又做了早课。然后开始打扫院落,先铲出一条小路来,然后把雪往寺院前面那条结冰的山涧推去。当太阳突然从云层里露出,整个雪山耀眼光芒一下迸发出来,真一法师感到饿了。他放下铁锹,用煤油炉开始做饭。电灯突然亮了。真一法师想着那些在雪山上抢修电力故障的工人,心里一阵感激,不由出声道:“阿弥陀佛,佛祖保佑你们!”热腾腾的素水饺出了锅,法师先供到大殿,然后回房间一边吃一边开手机微信,师父也有几天没跟人交流了,这会儿也没人打电话,微信群里也静悄悄的,大家都在铲雪,师父想着。往常年,这样的大雪,至少半月十天的开不了路。今年,两天,山下的路就开了,人们迫不及待的上山看雪景,法师又开始了繁忙,那个悄悄安葬也来了。是个三十来岁的少妇,标准的那种瓜子脸大眼睛高鼻梁薄嘴唇,脸颊冻得红扑扑的,穿一件明黄色的羽绒服,开一辆大红色的丰田。她一看见真一法师,就跪在地上施礼。真一法师赶紧还礼:“礼佛一拜!”少妇并不理会,坚持磕了三个头才起来。真一法师让她在大殿里上了香,她往功德箱放了一百块钱,便迫不及待的邀请师父去到她店里看看。“师父,你去俺店里看看吧,俺老公年底就回来了,要是年前俺门市还不挣钱,老公说不定就不给投资了。俺又得在家看孩子,啥也不能干。”真一法师道:“看孩子也是责任啊,没啥不好。”“俺不,天天在家闷着,接送孩子上学做饭,没意思。师父,你去给俺看看吧,都说你一看风水,就能赚钱,路刚开俺就上来接你,看完就送你回来,行吗?师父,只要你给我看了,院里的雪我帮你铲,一天就铲干净了”真一法师想了想:“也好,我顺便到菜市场带些蔬菜回来。”少妇高兴的像孩子一样跳了起来,赶紧帮师父锁门拿包。真一师父说;“我不带包,什么都不用带。”                                                                                                                        少妇开的是化妆门市,专门从市里批发市场批发那种廉价的杂牌化妆品。师父让她重新把收银台换个地方,并告诉她这不是万能的,经商要有实际操作经验掌握市场规律才好。但是少妇已经高兴的手舞足蹈了,她以为,这样一安置,马上就可以挣钱,她的心根本就在玩而不是经营。这时已经十一点多,少妇邀请师父吃饭,师父说:“到菜市场买些蔬菜回山,天晴了,上山的人多,大家要到寺院去拜的。”少妇一边答应一边把师父拉到一个火锅店,师父只好跟着吃饭。饭桌上,少妇又说了许多夫妻间不和睦的事,说自己烦恼。师父告诉她:“人来到世上就是受苦,谁不会一帆风顺。”火锅店里热气腾腾,师父穿的太厚了,他想着赶紧吃完回寺院,但是,少妇不是这个意思,她看见师父,像是看见了救星,把她的烦恼她的快乐她的理想滔滔不绝的向师父倾诉着。一晃之间,师父差点被她感动,但是,师父毕竟是出家二十多年的法师。火锅店的热浪让大家都忘记了窗外的冰天雪地。
       出的火锅店,师父说要去菜市场买菜,少妇说放心师父,这就去买菜。车子开得很慢,街上的积雪开始有点融化。然而,车子却在一个黑色的大理石们面前停下了。师父问:“这里卖菜?”少妇笑着道:“师父,让你看个好地方?”真一法师抬头一看头顶上凌空飞着三个英文字母:“ktv”。这个师父是知道的。真一法师退了一步:“不行,出家人不能去娱乐场所。”少妇拉起师父:“走吧在师父,刚才你不是说自身净,一切净吗?唱歌又不犯戒。”真一师法师顾四周,挣脱了一下,少妇拉得更紧,法师一脚两脚跟着进了歌厅。                                                                                      
        一个小房间,小的人只能坐在沙发上,斜对面是显示屏,呼呼的热气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师父被少妇按到沙发上,“师父,人家出家人也不是不来唱歌啊,我就见过好几次呢,一来好几个。唱什么,我给师父点。”真一师父坐在那里一动不敢动,由于穿的太厚,还是精神紧张,汗水顺着脸颊淌下来,甚是尴尬。少妇先自己点歌唱了起来,真一法师也没听见她唱的什么,只看见她的屁股在眼前扭来扭去。离自己那么近。真一法师下意识的朝边上挪,少妇唱的忘乎所以,呼呼的热浪,少妇扭动的肥臀,似乎都在暗示,这里除了唱歌,还能做其他的......少妇唱到忘情,突然坐到了师父的身边,把头靠在法师身上。真一法师赶紧站起来说“太热了,我穿的太厚,头晕,走了。”说着就往外走,少妇却一把拉住了法师,贴着法师身子:“看师父出那么多汗,羽绒服脱了吧。”说着,动手去拉法师的拉链,法师一把按住,却把少妇的手按在了自己的手下......                                                                          
         什么时候从歌厅里出来的,怎么出来的,怎么上的山,少妇又是怎么走的,真一法师通通不记得了,他的脑子里只翻滚着一件事,他的师父会知道他进了歌厅,而且跟一个少妇,他会得到惩罚!当然,蔬菜也没有带。接下来的几天,真一法师二十年没变的作息时间,完全不存在了,二十多年清净没有了,他不敢再看手机微信,不敢听见电话铃响,尽管那是他在漫长冬季里曾经渴望的交流。他出家以来所经历过得一切,电视剧一样在他的脑海里呈现,哪些曾经令他头疼心慌烦恼无尽的画面,一遍遍回放着:如果不是他十三岁离家出走独自一人到天津闯荡;如果不是他在开大车路上救了一位开煤矿的老板,如果不是跟着这位老板到矿上去搞运输;如果不是他从给别人开大车,到有了自己的运输车队;若果不是他挣了钱本想回家让贫困的父母亲高兴;若果不是父母亲在看见他第一句话就是:“可回来了儿子,娶媳妇吧。”娶媳妇也就罢了,爹娘没给他一天喘息的时间,就把邻村的一个大闺女强行塞给了他。这时,他优柔的性格占了上风,离家出走这多年,音讯全无,爹娘为了失踪的独子哭干了眼泪。他不能再让爹娘为自己的事悲伤,于是,他回家第三天,就娶了那个姑娘环棠。他都没看清环棠长得什么样子,只记得齐耳的短发很黑。等他跟新媳妇过了九天,准备返回天津的时候,娘让媳妇随他一起去,说年底要抱孙子。他这时才想起他心里对这媳妇是多么的不情愿。他满脑子里怎么都是车队里那个给他打扫卫生做饭收账记账的芳菊啊!他怎么感到自己在家娶媳妇的事不能让芳菊知道呢?最后,他告诉娘他到天津安排好了,再回来接环棠,最起码要租间房子。于是,他逃跑一样从家里跑了出来。至于环棠怎么想,他没有考虑,只想着赶快离开就会万事大吉。一切到来的那么顺理成章不可抗拒,在他到天津还没有完全从家乡婚礼中缓过神来,环棠到了,她居然是打听着找到了她的丈夫办公所在地,她只用一个回合,就把芳菊踢出了他的视线。他把环棠留在办公室,哪里也是他的寝室,跟着逃出的芳菊跑到大街上,芳菊哭着,虽然他和芳菊谁也没有提起要结婚恋爱的事,但是,自从芳菊进了他的车队,一直就在他的身边,除了收账记账,芳菊给他洗衣服做饭,谁也没想到有一天会有女人来替换芳菊,就连车队的司机们,也一直把芳菊当成老板的女人,尽管谁也没说出过口。他看着芳菊哭,却不知道对她说什么,他等芳菊哭完了,把芳菊送回住处,芳菊却一把抱住他,再也不让他离开。故事从此更加的精彩起来。第二天,他到办公室,环棠并没有问他晚上为什么不回来,而是告诉他车队的账本昨晚她看了一整夜,有几个地方是对不上的。他一头倒在床上,对不上的岂止是账本......两年以后,两个女人都给他生了儿子,女人的娇羞与温柔在两个女人身上消失殆尽,他们开始无休止的争风吃醋,他夹在两个女人中间,不停的拿钱消灾,但是,十年后,随着他的生意的不断扩大,两个女人由小绵羊而老虎而狮子,他却从商场上一颗冉冉升起新星,变成了一只疲惫的羔羊。那天,他跟友人在一个寺庙寄宿,只听师父一次开示,他便决心剃度,而且他真的剃度了,成为一名僧人。但是,麻烦远远没有结束,两个女人天天的到寺院去闹,他不停的换寺院,两年的时间,从中原换到了海拉尔,又从海拉尔换到了漠河。那个冰天雪地银色世界。他清净了......
       他每天就一件事,铲雪。他每天四点开始铲雪,清理完寺院,开始清理寺院的周围。他每时每刻都在担心师父会打电话给他,会问责这件事;担心那个少妇会打电话给他,或是会再来寺院找他。他已经不能再看见红色的车子,那天,他正在寺外铲雪,突然一两红色的车子停在寺院门口,真一法师的头嗡的一下,一头栽到了雪窝里,幸亏来人不是少妇,他们赶紧把真一法师扶进房间,喂了些热水,法师很快醒来,他有开始铲雪,一直到他累的没有一丝力气。真一法师有如坐针毡度日如年生不死的感觉。                                                           
        这天,电话铃又响了,真一法师已经好几天不接任何人的电话,但是这个电话,是师兄打来的,真一师父的心一阵痉挛,他想一定是师父知道了什么事,他哆嗦着接通手机,那边传来师兄的平静的问候:“师弟,师父一直惦记你,雪这么大,没事吧?”真一法师赶紧说没事没事。那边又说:“师父让我们给你送蔬菜,一会就去了啊。把你的山货准备好,要分享啊!”“那好那好,灵芝和蜂蜜,冬天采的,一点还没用,全给师父带去。”“哈哈,一会儿就到了啊。还要什么?”“什么都不需要,什么都不需要。”                       
        放下电话,真一法师的头又呼的晕了一下,他一转身,一头碰到一棵树上,跌在雪窝里,他隐约感到,师父不知道他和少妇进歌厅的事,师父不会责罚他,他还可以在寺院继续他的修行,真一师父把头埋在雪窝里,婴儿一样的哭了起来,哭声顺着空旷的山谷传向群山深处......                                                                                                                                                                                                                                                                                                                                                                                                                                                                      2017.12.13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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