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多年思与情, 一朝祭奠在清明
----铁道兵四师战友牺牲30周年祭奠纪行
蒋宁生
每年的清明前后,我总有几天情绪低落,我止禁不住会回忆我最初工作的地方,回忆我在山东兖石铁路工地的青春岁月,回忆一位我再也见不到的战友,这样的情绪影响了我三十年。
铁道兵有个男歌手叫韩磊,他唱的一首歌叫《怀念战友》,传唱很广,词曲非常优美但是非常悲伤,我喜欢听但又拒绝听,因为中间有一句歌词能勾起我不能释怀的情感,那句歌词是:“啊,亲爱的战友,我再不能看到你雄伟的身影和和蔼的脸庞,啊,亲爱的战友,你再不能听我弹琴听我唱歌。”
每当我听到这首歌的旋律时,眼泪总是在眼眶里打滚,三十多年前的记忆总是不能抹去。我怀念的战友名字叫王进彦,一九八五年五月四日,在兖石铁路龙头岭天桥架梁时,不幸坠崖,因公殉职,牺牲时他年仅26岁。
2015年清明节前,我止不住对战友的思念,决定返回三十多年前曾经工作过的山东兖石铁路工地,为三十年前牺牲的战友王进彦同志做清明祭奠。
八三年那年的夏天,我从中国人民解放军铁道兵工程学院一毕业,就分到了山东的兖石铁路工地,当时铁路工程正如火如荼的展开,我有幸参加了许多桥梁、涵洞、路基和坊前车站工程的施工,兖石铁路工地是我筑路修桥事业的起点,也是我第一个历练、励志的地方,这里有几万铁道兵指战员艰辛奋战的足迹,这里有几万铁道兵激情燃烧的岁月,这里承载了我这个铁道兵太多的情感。
我当时所在的部队是铁四师十七团一营三连(后来的十四局二公司三队),一营的管区共有11公里,包括十三座大中桥、和三处拉沟(路堑)、一座车站和相应的路基土石方爆破工程,一营共有四个连队参与施工。配属一营施工的队伍有十七团四营十三连(机械化连)和师直属汽车营六连,上述后两个连队主要承担路基土石方运输施工。
一营一连驻扎在坊前乡桃花岭村,二连驻扎在坊前乡可乐坡村,三连驻扎在坊前乡龙头岭东侧,四连是机械连,驻扎在坊前乡于家龙头村东,营部驻扎在朱家龙头村西南。
三连的管区有一处很很险峻的路堑工程,我们叫它为龙头岭拉沟。四连的战士们采用当时很先进的潜孔钻机,实施了松动控制爆破,弃方完全运到附近的路基上用于路堤填筑。
龙头岭拉沟有500多米长,中间最大挖深15米,开挖到堑底后,在沟底抬头向上看,堑顶十分高耸,阴森可怕。特别是大雨天后,南侧的边坡经常滑塌,战士们私下里纷纷议论,说是铁路开挖扰动了地下孤魂野鬼了,他们看到我几次带领测量班在那里进行放坡测量,劝我少去那个危险的地方,因为塌方会随时发生。
实际上用科学的地质原理讲,就是该段路堑穿越的岩层是左右45度倾斜,自然形成了顺层地质,并且岩石严重风化,开挖后遇到下雨天,裂隙里充满地下水,顺层一侧没有阻力抵抗,必然会产生地层滑动,发生塌方。而北侧的边坡岩石则十分稳定,不会发生塌方。根据地质情况和边坡稳定理论我向设计单位提出了南侧边坡变缓的变更设计,设计院同意放缓坡率后,我们三连进行了刷坡与砌石施工,路堑终于不再塌方了。
科学归科学,迷信归迷信。但是不幸与悲剧就发生在那个地方。
龙头岭路堑上方有一座天桥,左半边是公路供汽车行走,右半边是水槽供浇地水渠输水。墩台身就是三队负责施工的,施工时我们已经集体转业至铁道部了,三连成为三队。梁部我们首先是预制公路梁,后预制水槽梁,都是用大吊车吊鱼法架设。三跨公路梁架设用了两天就完成了,非常安全顺利,指挥架梁的人就是三队队长王进彦。在后续架设水槽梁的时候,王进彦又是亲自指挥架梁,架到中间一跨时,水槽梁突然发生一颤,王进彦队长急忙躲闪,不幸从天桥上坠入路堑。
噩耗传到当时山东的东营市东王公路工地,技术室里我和朱瑞龙(后调入铁道部工务局)二个人当时就留下了眼泪,因为我们第一次遇到死亡,虽然知道施工有风险,但是没有想到风险的极致可能就是死亡。我们失去的是很好的战友,并且他是为崇高的中国铁路建设事业而献身的。
回想铁道兵的经历,多少战友牺牲在抗美援朝的战场和天南地北的铁路工地上,他们也知道风险,也知道可以后退与逃避,自己的背后是自家的妻儿父母,亲人在远方期望自己远离风险,那个时代安全技术和措施都很落后,大家有理由逃避,然而他们没有选择逃避,就像上战场一样无怨无悔,这就是勇敢与担当,这就是铁道兵的精神,不怕牺牲,敢于奉献。如果没有铁道兵和铁道兵精神,哪会有抗美援朝的胜利?哪会有现在的鹰厦铁路、黎湛铁路、成昆铁路、湘渝铁路等众多的铁路?
我们回忆那个时代的人和事,更怀念那个时代的精神,那个时代的人们没有过多的金钱与物质的欲望,人们更多的是有为国为民奉献自我、贡献毕生的理想,把能够为国为民做出一定的成就当作无尚的荣誉。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万众一心向上,力朝一个方向,该是多么的难得呀!历史地看,新中国成立后,人民建设国家的信念和步伐是坚实的,抓革命促生产,是一个很正确的指导思想。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国民经济的发展是十分快速的,即使六十年代文革那样乱,国家建设铁路的进程受到一些影响,但是也没有停止,国家工业化的进程也没有停止,在一穷二白的基础上,能够取得文革前那样的成就也非常不易,过去的那个时代其社会主流是进步的,是在前进的。那是一个非物质化的精神崇高年代,可以说新中国成立后,没有前三十年国人的无私奋斗和积累,就没有后三十五年的快速腾飞,在这个快速腾飞的时代,我们更迫切需要过去的精神,需要铁道兵精神能够得到传承。
王进彦同志是河南兰考县人,一九七八年入伍,兵转工时他为四师十七团三连二排长,当时我是三连技术员,与他共同工作生活时间近二年。他组织施工干脆利落,施工中总是一马当先,特别是推小车运碎石,总是一路小跑,率先垂范。他喜欢集邮,我的邮件多,经常给他送邮票,在三连时,我有一把小提琴,他也常常听我拉琴。那个年代晚上经常断电,一断电我就去他们排里同他谈天说地,工作上他给了我许多的指引和帮助,生活上像个兄长一样关心我。因此这样一段战友情,让我念念不忘。
四月三日上午我坐上临沂至坪上的公共汽车,一上车我的思绪就回到三十二年前,那时我在师部报到后,拿着介绍信,也是在山东临沂汽车站坐上公共汽车,顺着临(沂)日(照)公路到达坪上十七团的。
山东临沂是我熟悉的地方,因为我大学毕业实习就是在沂河特大桥工地度过的,当时施工队伍是十九团三营,我们二十多个同学吃住在九连连部。当时工地上就有两台很先进的PD-80打桩机在施工,实习时主跨40米钢梁正在拼装,给我们讲实习课的老师有周家资老人,他是参加抗美援朝的老工程师,解放前就毕业于著名的湖南大学土木专业。还有刚毕业的韩风险、刘运平两位领导,当时他们在十九团三营技术室任助理工程师。在工地上的二十多天,我们学到了很多施工技术知识。
公共汽车行驶到莒南县相邸乡的时候,我知道快要进入十七团管区了。也许是期盼已久的缘故,我在车上默默流下了眼泪,这里留下了我太多的青春记忆,也是我时常思念的故地,能重走一回,是我心底的一个久藏的愿望。
山东兖石铁路是由铁道兵一师和四师为主修建的,临沂站以西是铁一师一团和四团的管区,临沂站是二十九团管区,当时二十九团因六师撤销已并入铁一师。临沂站以东是四师管区,分布着五个团,十九团团部驻扎在临沂飞机场,十八团团部驻扎在莒南县县城,十七团团部驻扎在莒南县坪上镇,十六团团部驻扎在日照县城西边黄山前,九师四十一团驻扎在日照石臼港,当时四十一团归铁四师代管。四师直属汽车营驻扎在临沂九曲,汽车营的下属连队分布在各团管区;四师机械营驻扎在日照(后并入十六团)。全线铺架由铁一师三团负责,全线三电工程由铁道兵第二通信信号营负责,新线临管由新运处负责。兖石铁路建设时,李鹏总理莅临视察,亲笔为刚刚脱军装的一师和四师写下了“发扬光荣传统,为中国铁路建设立新功!”的题词。
四月三日中午我到达坪上镇中铁十四局四公司临港开发区项目部,下午项目部派车送我至坊前乡朱家龙头村,营部旧址上已经盖起了新的楼房,凭着记忆和导航仪我找到了铁路龙头大桥,然后东行一公里,来到龙头岭天桥。大地新绿,天桥犹在,我在此留下的是青春,王进彦战友他留下的是生命。
按照传统习俗,我敬上香烛,点燃纸钱,眼含泪花,口中念念有词。虽然工地处没有他的坟茔,没有他的墓碑,但是他为兖石铁路所做的贡献永在,英名长留。
最后我愿逝者地下长眠,并让逝者保佑铁四师能攻险克难,基业长青,后人有继,军魂永在。四月四日我顺利返回济南,结束了这次祭奠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