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记忆里,五姑生得最漂亮。明亮的眸子嵌在清秀的脸上,肤色白净,不笑不说话,一笑丰润的脸颊显出浅浅的酒窝。五姑还特爱打扮,也特会打扮。粗黑的辫子上常常插朵小花,衣服的胸襟上也会饰上小蝴蝶小蜜蜂之类的动物,很好看。
偏偏魁爷不喜欢女孩,在魁爷的眼里,再好的姑娘也是一门子亲戚,男孩子才是魁爷的命根子。魁爷在家的权威不容质疑,就拿呱呱啦啦的魁奶,只要看到魁爷动了性子,气也不敢大出一口,魁爷逮住啥是啥,打谁都不手软。那年魁奶过门不久,因过年走亲戚跟魁爷赌气。起先魁爷还能容忍,但魁奶仗着红颜娇贵,低估了魁爷,吃饭的时候魁爷发作了,一碗砸在魁奶的前额上,饭撒了魁奶一身不说,魁奶的脸上鲜血直流,魁爷并不顾这些,上前一个耳刮子把魁奶扇到院外,魁奶跌跌撞撞回了娘家,搬来娘家的三个哥哥和一帮子人来出气,魁爷挺着跺墙用的叉子,直挺挺站在村口要和大舅哥们拼命。后来老家族长出面,好歹平息了这事。
五姑的小姑姑嫁了个军官,随军留到了城里,在主管粮食的部门工作。经常接济一下哥哥。后来生了孩子,没人照看,托人捎话,希望五姑过去帮助带下孩子。
能进城,五姑当然喜上眉梢,然而魁爷却整天绷着个脸一句话也不说。魁奶不敢擅自做主,城里的小姑一趟趟捎话,魁奶也不知道怎样回答,问魁爷,魁爷沉默良久,铁青着脸说,城里的风化不好,穿衣露胳膊露腿的,让她姑多留点神,染坏了孩子,咱丢不起那人。魁奶这才反复叮嘱了五姑之后,送五姑进了城。
半年的时间转眼过去了,正当我们十分想念五姑的时候,五姑从城里回来了。上身穿一水白的良衬衣,下件着深蓝色的卡长裤,一条黑色的腰带束在腰间,把衬衣的腰下部都束在裤子里,透出身材突兀地丰满,头发微微烫了些,破浪似地垂到肩头,脚穿一双露脚趾的凉鞋。怎么看怎么顺眼,比电影里的明星还漂亮。五姑每个小孩发两块糖,很甜很甜的。
魁爷是背着锄头进家门的,看见五姑,他愣怔地站住了。随即将肩上的锄头重重地摔到墙角,五姑见势不妙,从南边院子的豁口转身溜了出去。魁爷就直冲进屋子冲还摸不住头脑的魁奶咆哮开来,看你的孩子,露脚趾,露腰带,头发弄得弯弯曲曲的,你是怎样管教的。说着,举手就打魁奶,魁奶条件反射地抱住头,缩在墙角,魁爷收住手,抓住魁奶心爱的暖瓶,“砰”地一声摔到门外。大声喊,回来我非给她剪了,留个尼姑头,让她俏。
魁爷的权威没人敢动摇,魁爷说到就能做到。魁奶在我们家边哭边骂,哭也不敢大声哭,骂也不敢大声骂,怕魁爷寻声追过来,五姑在魁奶的对面,眼睛哭成了红葡萄。鞋可以不穿,腰带可以扎到里边,然而这弯弯曲曲的头发一时半会弄直,娘俩还真的没有办法。真让魁爷给孩子剪了头成啥样子。娘俩又哭。
思来想去,最后五姑还是不敢回家。唯一的办法是再回城里。我的父亲便连夜将五姑送回城里。
直到五姑出嫁,五姑再没回过娘家。经人说合,五姑将婚订到了城里,男人是军官,条件很好。五姑嫁人的日子,五姑希望魁爷魁奶和家里去几个人,但魁爷坚决不去,别人也不让去,我父亲偷偷的去送五姑。望着娘家人只有我父亲一人,五姑哭了,直到她步入洞房,还哭。
如今魁爷年逾古稀,身板硬朗。五姑很少回来,倒是五姑的女儿小彩常常来看外公。超短裙,小背心,露着肚脐眼,脚下一双拖鞋。魁爷总爱一遍遍问五姑的情况。有时小彩问外公,我美吗?魁爷总赞几句,美,美,年轻人咋打扮咋美。那年你妈——魁爷叹口气,停住了话。
不知小彩跟五姑怎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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