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是我本家的一个爷爷,因排行老四,故我们年轻一辈称为四爷。四爷年轻的时候我们还是小孩子,加之他在外地工作,很少回家,所以我们和四爷接触的也很少,只是听说四爷在银行里工作,而且还是个行长,所以大家对四爷都充满了敬意,但那是即使是偶尔碰见了四爷,也都不敢和他说话。他总是穿着那个时代的标志服——灰色的中山装,并且总还是穿戴得整整齐,一丝不苟的样子,皮鞋油光油光的。虽然头上的头发已经稀稀疏疏没有多少了,但总是向后梳着,一缕一缕的,一丝一毫也不会错乱,给人一种高高在上、威严不可侵犯的感觉。在我们小小的孩童眼里,四爷的形象高大而完美,简直就和家里墙上贴的毛主席的画像一样一样的。
小时候的我们,虽然家里都很穷,但聚在一起的时候却经常会不知天高地厚地比一比,看谁家更有钱,就像当今有许多人晒自家多么富有那样。只不过当时没有现在的网络,晒得不能像现在这么方便这么彻底而已,甚至有的人还晒自己的干爹多么多么的富有。然而,在那个时代的农村,一个家庭就是再富有又能富有到哪里去呢?无非就是谁家有几只老母鸡,每天能下多少蛋,或者是谁家的老母猪一次下了多少个猪娃子等等,都是些鸡毛蒜皮,不值一提的小事。但即使如此,有时候我们也会为此互相争得脸红脖子粗,甚至有时还会动手动脚,弄得鸡飞狗跳的。然而这样不愉快的结果最后总是由四爷来决定输赢的。这倒不是说他会来给我们拉架评理,他远在外地工作,才懒得理我们呢。这时候最后总会有一个人说:“你家有钱咋不和人家四爷家比?人家四爷上厕所擦沟子都是用钱擦呢!”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像当年扔给日本的那颗原子弹一样,瞬间把大家都炸蔫儿了。是啊,人家四爷擦沟子用的都是人民币,而我们不管哪家,即使是鸡鸭成群,猪羊满圈,谁又能和人家四爷比富呢?于是,大家就不再言语,或者转移话题,或者作鸟兽散,该干啥还干啥。
后来,四爷退休了,回到了村里。由于常年在外工作,他对农活也不是多么熟悉,所以很少下地干活,倒是经常聚集一些不能下地干活的老人在家里打打麻将,聊聊天。其实,四爷也不是说非常喜欢打麻将,只是为了排遣寂寞,打发时间而已。他经常会用自己买的好烟好茶好酒招待来家里打麻将的村人,有时还会把自己赢得的钱返还给大家,所以他的麻将摊最有人缘,总是人满为患,有时别的麻将摊三缺一的时候就会到他这里来拉人。没事的时候,我们这些孙子辈的后生们也会去他那里玩。有时也会问起当年他用钱擦屁股的事情,他总会笑着说:“你们这些碎崽娃子,糟践你爷的啥呢?爷就是再有钱还能用钱来擦沟子?再说了,那是侮辱人民币,是犯法的。”这时候的四爷,已经不再是当年我们眼中那么威严高大的人了,而是一位真真正正的、和善可亲的爷爷和长者。
四爷一共有五个孩子,四个女儿一个儿子。在他退休之前,他就给儿子和两个小女儿解决了工作问题,让他们都在银行系统里工作。两个大女儿由于年龄太大和已经结了婚的关系,工作的问题没能够解决。村里的人们都很羡慕他们在银行工作的兄妹几个,也都夸四爷的办事能力强。四爷听了就笑着说:“咱有啥能力?只不过是咱平时喜欢给别人帮忙罢了,现在别人才会给咱帮忙。”这一点大家也能看得出来,即使四爷退休了,家里还经常会有客人出出进进的,他们都是从老远的地方来看四爷的。这其中既有像当年的四爷那样,穿戴的体体面面的人,打眼一看就是领导什么的,也有穿着普普通通的一般人。
按说,四爷家里的日子应该是过的很好的,但事实却远非如此。一切的突变都缘于在四爷去世之后的财产分配上。听说在去世之前,四爷就将自己的全部财产分给了五个子女,可是儿子和儿媳却认为其他的姊妹早已经结婚了,不应该再来分四爷的家产。于是,众兄弟姊妹之间的关系剑拔弩张,恶语相向,甚至为此还动起了手脚,最后大家终于分道扬镳,互不往来。和和气气的一家人,亲亲的姊妹兄弟,竟然闹得连同路人都不如,四爷如果泉下有知,不知道他老人家该作何想。看来,钱多了真的也不一定是什么好事。钱,可以迷失人的心智,泯灭人的良知,看来古人说的一点也没有错啊。
[上一篇] 刘亚荣《永远的西施》
[上一篇] 小姨的天主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