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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时节忆父亲
作者:罗开华

清明时节忆父亲

罗开华

    又是一年清明节。

风暖了,河边的杨柳绿了。天堂的父亲,您还好吗?

总是想着每年的清明节都要回家为您上坟,总是想着在坟前为您点上三炷青香,然后再烧上很多很多的纸钱,让您在天堂成为最富有的人。总是想着跪在您坟前跟您说说心里话,叙叙匆匆而过的岁月......然而,十几年来,您的这个不孝之子,却从来没做到!

清明节的夜晚,微风拂来,还有丝丝凉意。我独倚窗台,双眼有意识的朝着东方,朝着家乡眺望。我只能让天空飘浮的云彩,带着我的思念,飞到埋葬您的山岗,您的坟前。我是多么、多么地希望能亲手为您除去坟头上的杂草;我是多么、多么地希望能亲手为您点上三支香烟,让您尽情的抽抽;我是多么、多么地希望能亲手为您斟上三杯美酒,让您温暖温暖心房!

我就是这样的想着,想着想着,一种从未有个的酸楚感突然涌上心头,无尽的悲情侵蚀着我的喉咙,凄楚的泪水冲破眼帘,如雨而下......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我擦干泪水,将目光投向昊空,晴朗天空星星闪亮,仿佛又看到了您的眼!您在看着我吗?

我关好窗,回到书房,便半躺在椅子上回忆着您。有些事件、有些场景便如电视连续剧般岀现在眼前:六十年代末的夏天,一个周六的黄昏,我和小伙伴们捉鸟回来,刚进门就被你一把抓进院中央:“跑哪啦,叫你中午放学后早点回来参加集体劳动,为家里挣点工分,可你?这学干脆别上了。 ”

我看着您怎样地朝我起轮起巴掌,又怎样地收了回去,我看着您怎样地从柴垛上拿来木棍朝我高高举起,又怎样无力地放下,最后只是用扫把在屁股上轻轻拍了三下,便摔门而去。

我拿出学校刚发不久的一年级语文课本,将封面“唰”的撕下便将它重重地摔在地上,“不上就不上,谁稀罕!”
   
晚上,我躺在床上,那颗幼稚的心灵第一次感受到了委屈:“为什么伙伴们可以到处玩,而我不能? ”

带着这个疑问,我跑去问母亲:“爹对我怎么这样狠呢?”

“不许这样说你爹,有人还要批斗他,他心里烦才对你发火的。”

“不是让他休息两天吗?”我问。

“就让他们批斗吧,反正我们也习惯了。”说完,母亲转过头去,她不想让我看到伤心的泪水。
   
第二天早上,您来到床前轻声对我说:“儿子,是爹不好,不该冲你发那么大火,更不该打你。”说完把课本递了过来。我接过课本,发现被撕掉的封面已被缝好。
  
“爹要去乡里,快起床跟妈去干活,明天要上学啊?”
  
“嗯”我答道。
   
等我起床时,妈妈说您被几个人带到乡政府批斗去了。到了傍晚,不知是哪村的阿姨,在大门口和母亲说着悄悄话,然后塞给母亲一样东西便匆匆离去。母亲进屋时手里拿着一小块(约三两)腊肉。

母亲说:“这是一位好心阿姨送来给你爹补身子的。”
   
晚上,我们一家人围在火塘边。虽然很热,但我们就喜欢烤着火等您回来。
   
火塘里的土沙罐里,炖着好心阿姨送来的腊肉,腊肉汤在高温的作用下,在土沙罐里上下翻滚,泛起的热气萦绕在厨房里,整个房间顿时充满了的香味。
   
母亲时时起身向土沙罐里加水,透过她弯腰的舜间,我看到了她双眼噙满了泪水。那是委屈的泪,伤心的泪!
   
也许是很久没见过肉的原故,小妹实在忍受不住腊肉香味的诱惑,向母亲伸出了小手:“妈妈我想吃肉?”
   
妈妈在妹妹的小手上拍了一下说:“这是煮给你爹的,谁也不许吃!”于是,妹妹跑到门口伤心的哭了。我们三兄弟静静地坐着,都装作很懂事的样子,其实,谁不嘴馋呢?
   
我们就是这样静静地等您回来。我们等啊,等,就是见不到您。
   
母亲看到我们泛困的样子,说鸡都快叫了,催我们睡去。      于是,我们兄妹各自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晨上学前,我发现我的饭碗里放了一块腊肉,我很诧异,便问母亲:       

“这不是给爹吃的吗?”
“你爹哪舍得吃呀,说你们正在长身体,需要补营养,所以,叫我分成四块,每人吃一块。”   

母亲回答。当时,我们吃着您留下腊肉,香极了。
   
这就是您——我的父亲,这就是您对于儿女的爱!
   
父亲:还记得您烣复原职的情景吗?那天,您从县里回来就一直站在学校门口等我放学。当我看到您时,被您那灿烂的笑容惊呆了。多少年了,儿以为您已被各种“运动”折磨得失去了笑容。所以,您那天的笑容,已深深刻在我的脑海里,使我终身难忘!
   
我劲步跑到您身边,见您双手分别提着猪心肺和地瓜,便好奇的问:“这些东西是谁的?”
  
“是爹买给你们的。”
  
“您哪来钱买呀?”我十分诧异的问。
  
“爹领到工资了。”说完,摆出一副十分得意的样子。
于是,您让我右手提地瓜,左手牵着您的大手,我俩便高高兴兴地回家了。
   
回到家里,妈妈看到我俩高兴的样子,很奇怪:“你俩爷子是不是疯了?”
   
我把您买来的东西朝母亲递了过去:“给,爹买来的。”母亲有点吃惊。
  
“这——?”
  
“我恢复原职了,工资也领到了。”说完,您冲着母亲傻傻地笑着。
   
母亲拿着您买的东西,跑进厨房,哇哇地哭了,那撕心裂肺的哭声仿佛震动了整栋房屋,震撼了我们的心灵。于是我们也哭了。
   
看着全家人哭成泪人,您也动了情,哽咽着说:“看看你们怎么了,今天应该高兴才是?”
   
这时,母亲从厨房走了出来,她边用袖子擦着哭得红肿了的眼睛,边说:“对,应该高兴、应该高兴。”透过朦胧的泪光,我看到了母亲那久违了的笑容。
   
我看见您亲手为我们炖好猪心肺后,便招呼母亲过去。只见您小心翼翼地从兜里拿出一包用手帕包着的东西递给母亲:“给,这是剩下的工资。”母亲接过后打开来数了数:“怎么只有十二块七?”(半脱产干部每月工资为十八元)。
  
“买东西用了一块三,三块的我缴了党费。”
  
“党费怎么要缴那么多呢?”母亲问。
  
“我已经好多年没缴过党费了,应该多缴点。”您回答。这时,母亲对您说:“这七角钱你拿去买几包烟抽抽吧,你已好多年没抽过纸烟了。”您却朝母亲连连摇手:“不用不用,最便宜的‘等外烟’也要九分钱一包,我就抽我的草烟(自己种植制作的烟)算了。”
   
火塘的三角架上,炖着那锅您亲手为我们做的猪心肺,我们兄妹吃着地瓜,闻着锅里的香味,说着,笑着,幸福的气氛在厨房里升腾、弥漫......
   
这就是您——我的父亲,这就是您对信仰,对家庭的爱!
   
一转眼就到了七十年代末期,随着“运动”的逐步减少,各种组织机构也逐步恢复了职能。听母亲说,一个初秋的午后,公社书记带着两个县里干部来到我家找您谈话,由于你在农村基层工作了三十多年所取得的成绩和贡献,县里决定将您调到公社去工作。当时,县里来的干部对您闸明了城关公社转正干部只有一个名额,您是最符合条件的乡干部之一。听母亲说,当时您考虑了许久,然后说:“自然只有一个名额,你们就先考虑一下黎明乡的老谷吧,他年纪比我大了,又是少数民族(傈僳族),而且家庭条件比我差,等有了下一个名额时我再去”。就这样,您把改变自己命和家庭命运的唯一机会让给了别人。

这就是您——我的父亲,这就是您对别人的关怀、对别人的爱!
   
听到您将转正名额让给别人的消息,在迪庆州工作的大哥反复向您解释:“去了公社,您就属于真正的国家干部,享受国家工作人员的一切待遇,退休后有退休工资和医疗保障,还可以安排子女接班,于您本人和家庭都是一次质的飞跃”。但您却对大哥说,这一切您都很明白,所以,把名额让给了最需的人,您觉得是很正确的。当时大哥怨您“太老实”,母亲却骂您“太憨” ,您却坐在旁边哈哈地傻笑。当时,我看到您的表情,感觉您确实有点傻!

父亲,您还记得一九八一年三月的那天吗?我们刚吃完晚饭,家里来了一对年轻夫妇,只见那男的拉着您的双手说:“书记,太感谢您了,如果不是您三番五次的说服教育,我们这个家恐怕早就破了。”

“是啊,书记,这半年多来,他从没打过我,而且我们连架都很少吵了。”他妻子也接着说。

“这就对了,世上没有不吵不闹的夫妻,但一定要学会相互谦让。”

我看着您一边“叭叭”地抽着自制的草烟,一边给他们讲道理,那模样还真的像一位领导干部,于是,我从内心为您感到骄傲!

这时,只见那男人从女人背着的小背篓里拿出一包用旧报纸包着的东西说:“书记,这是我们小俩口孝敬您的两条‘春耕烟’,虽然不值几文钱,但还是请您收下。”

这时,只见您的表情变得特别严肃:“这样不好,我一个共产党员,一个干部,怎么能随便接受你们的礼品呢? 你们这是让我犯错误,赶快给我拿回去!”

被您训斥后,那对年轻夫妻只好怏怏离去。他们走后,家人为您感到遗憾,怕啥呢,两条“春耕烟”不就是二元八角钱吗?
   
这就您——我的父亲,这就是您当了三十多年的大队干部没被打倒的原因!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就到了一九八四年。那年,我参加了县里的行政干部招聘考试,并以全县第二名的优异成绩被永胜县计划生育委员会录用,成了一名真正的到行政干部。我还很清楚的记得,在收到县人事局的录用通知书时,您拍着我的肩膀说:“儿子,好样的,比你爹有出息,将来一定是块做大官的料!”从此,我离开了农村,走上了从政的道路。
   
在我参加工作的第二年,也就是一九八五年的某一天,您却提着一把写有“光荣退体”的热水瓶回家了。“等有了下一个名额时我再去”的命运之神,终究未能降临到您的头上。从此,您失去了大队支部书记的光环,只能在家做着“日出而作,日落而归”的工作。
   
父亲,还记得一九八六年我退职回家时您是怎么训斥我的吗?
  
“好好的干部你不当,辞职回来干什么?知道吗,你是全家的希望啊?!”说完您愤愤地走了,直到很晚很晚才回来。
   
从那以后,随着年轮的増长,您已经没有精力再管儿女门的成长了。

到了一九九八年的九月十四日,您走完了人生最后一段旅程。噩耗传来,使我悲痛万分。我怀着十分沉重的心情匆匆从丽江往家里赶。等我到家时,您已入棺。我连最后看您一眼的机会都没有,于是,我只能长跪在您的棺材前,向您深深忏悔......

父亲,如今您离开我们已整整十六年了。十六年来,在茶余饭后,我会时时想起您。回忆您的过去。由于您当了三十多年的大队干部没给儿女们留下任何值钱的东西,倒致兄妹们对您的埋怨一直持续到今天。但我对您的看法却与他们恰恰相反,您给予我们生命,并精心呵护我们成长,你的品德,您的思想不就是留给我们的宝贵财富么?这笔财富是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
   
父亲,您就像万顷沙漠里的一粒沙子,太渺小了,根本无法用来建设高楼大厦,但您确实存在过。您就像落入沧海中的一滴雨水,泛不起一丁点涟漪,但您有大海般宽广的胸怀、有清水般晶莹剔透的心境。不,父亲,您其实是一盏明灯,总能将我前进的道路照亮!

    安息吧,父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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