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回家照顾母亲,偶见妻子十几年前给孩子做的布鞋,深有怀感,让我想起了小时候母亲做的布鞋。那种布鞋穿着可舒服了。
在我的印象里,每年的伏天,母亲与老家的女人们一样,在阴凉的树下,戴着顶针,手里拿着针锥和针线,纳着鞋底子。母亲的手一下一下地抽着麻绳,再用力勒紧,尤其是她一扬胳膊,在头发上抹针的那个姿势,似乎飘飘欲仙,简直就是一种优美的舞蹈,体现了东方女性的温柔,矜持,勤劳,贤惠。
母亲是个很认真的人。她做事力求完美,落落大方,从不拖泥带水。她搓的麻绳粗细均匀,不起毛,不打结,滑滑的。她纳的鞋底针脚细密而均匀,用袼褙做的鞋帮与鞋底匹配的很好。我们穿的特别舒适,邻家的女人们都乐意跟母亲学习,母亲也总是抽空帮助她们,直至学会为止。
做布鞋的第一步是搓麻绳。母亲先将从集市上买回来的麻,劈成一缕一缕的缠在挽起的裤管里,抽出细细的两缕麻丝在白白的小腿上用力一搓,就打了个头,两缕麻丝在母亲小腿的左侧上下翻滚着,右侧的麻绳也随波逐流。搓到麻丝短了再续麻丝,如此反复搓。直到母亲的脚勾住麻绳的双环头,另两端拉直,超过母亲的头部为止,收住麻绳的头部。再把麻绳的头部捻细,便于穿针。母亲把搓好的麻绳在左手并拢的四根手指上绕完打个套,这样根根相套,像长长的麻花,带着母亲的气味与麻的气息。一顿饭的时间母亲可以搓5-10根麻绳。
然后就是糊袼褙。母亲每次糊袼褙先要让我听一听收音机的天气预报。如果有雨袼褙不易干,还容易坏,母亲就不做了。倘若天气好的话,母亲把风箱的压板或者房顶上扫净,铺上一层纸或者旧报纸,刷上一层浆糊(平时舍不得用白面熬浆糊,就用玉米面熬浆糊),在将平时积攒的破布,碎布头剪开,平铺在浆糊上,再刷一层浆糊,再铺一层破布,如此反复几遍,大概5-6层的时候就可以了。晒干了可以直接撕下来备用。母亲心细,每个人的脚大小,抽屉里都有鞋底样。根据鞋底样把晒干的袼褙剪成5-6层,逐层用白布沿边,缝在一起,撒上一些掺了油的麦麸,再用一块完整的布包在外面,这样就可以纳鞋底了。那时候每家的破布也不是太多,新娶的媳妇往往要讲婆家几十双鞋底的布料,一些家境不好的要借用别人家的破布来糊袼褙。
母亲是一位极细心的人。她怕鞋底撒的麦麸多少不等,左右两只鞋底未包好之前分别放在家里的小杆秤上称一称重量,看是否等重。我认识杆秤是那时母亲教会我的,哪边的轻了再用麦麸补齐。母亲的认真与细心在我少年的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母亲说麦麸的作用是纳鞋底时省力,穿的鞋舒服,不那么硬梆梆的。
母亲纳鞋底时也特别讲究,工具针和麻绳必须有,还得有顶针,针锥。因为鞋底厚,直接用针不容易扎透,往往用顶针往里顶就更容易了。母亲通常左手握住鞋底,右手持针锥扎个眼,再换成穿着麻绳的针顺利穿过去,把麻绳拽过去,最后用力使劲一勒,这一针才算完成,这样一针接着一针,针脚一排排的很好看。母亲的手很巧,她纳的鞋底行距均匀,针脚整齐细密,还变着手法在鞋底的中心部位留有图案,有的像花卉,有的像动物,有的像云彩,成为左邻右舍女人们的样板,传来传去的。至今母亲纳鞋底时,针锥换针后在头发上一抹,以及针锥落在顶针的“嘀嗒”声留在我记忆的深处。她的细心与耐心成为了我工作的楷模。
母亲在后的工作是做鞋帮,鞋帮也是用袼褙糊的,每个人也有每个人的“鞋样子”,夹在书里。不过鞋帮层数比鞋底要少,鞋帮的外缘周长与纳好的鞋底周长相匹配,这样才能把鞋做好。最后是上鞋,就是把鞋帮与鞋底缝合在一起,也同样用针锥,针,顶针以及专用的上鞋绳,流程类似于纳鞋底,不过穿针引线的次数少多了,只有周围一圈足以。
小时候,也不知道这种家做的鞋的好处,反而看到别人穿的球鞋,觉得好看,眼气的不行,经常要求母亲买球鞋。母亲说“布鞋还很多,不穿就小了,来年浪费了。”我只好继续穿,有时候到后来鞋底歪了,不得不用鞋钉将一块胶块或者轮胎外皮钉在薄的一侧继续穿,一双鞋可以穿2-3个月。后来才知道那球鞋透气性差,穿着脚痒,还出汗,有臭味。远比不过布鞋。那种布鞋冬天隔雪还保暖,夏天炎热还透气,上山不怕石块割,下地不怕葛针扎。
由于母亲的勤劳,家里小的鞋,或者七八成新的鞋不能穿了,就给了邻里缺衣少食的人家。人家会感激不尽的,直夸母亲是菩萨心肠。
现在的人们都穿机制鞋,大多也透气,舒适。但都不及母亲当年做的布鞋感觉好,有韧性,还耐磨。
母亲现在老了,需要静养,眼也花了,再不能穿上母亲做的布鞋了,心里有种空荡荡的感觉,很留恋小时候的时光,更留恋母亲做的布鞋。
[上一篇] 当代好银环 善女胡圆圆
[上一篇] 小姨的天主堂